但宋文丽觉得自己的喉咙气管都被那声被哀鸣攥住了,双目放空,失了神识一样陷在失去丈夫的恐怖想象中,身上冷津津一片。
少顷,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从幻想的泥沼中拽了出来。
是昨天和罗颂说过话的那位人心大姐。
她先自报家门,说自己姓朱。
宋文丽回过神来后,也很快礼貌地笑笑,但眼神中写着疑惑,并不明白她突然的搭话是为了什么。
“你是小罗的妈妈吧?”朱大姐的声音很洪亮,就像她自来熟的性格一样热闹,“我看你坐她椅子这,你俩长得还真像。”
“呃嗯,是啊。”宋文丽下意识点头。
“怎么不搞张能摊平的折叠床来咧,这个躺一晚多难受啊。”朱大姐面带嫌弃,“昨晚我好几次起夜,都看到你家娃儿没睡咧,翻来覆去的。”
“是哦。”宋文丽没什么感情地接着话头,没有展开来说的意思。
她的漠然被朱大姐误解为心不在焉。
她也没生气,有家人在里头,可不得这样吗,她自己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能理解。
又絮叨了几句,朱大姐瞧面前的人讷讷无言的样子,便慢慢止住了话,结束了聊天,又找其他人说话去了。
罗颂来了后,宋文丽依旧保持缄默,只拿上自己的包就走了。
一句“我送你回去吧”噎在嘴里,罗颂望着妈妈快步离开的背影,心下叹息。
罗颂算得很准,宋文丽到家的时候,正好和送外卖的小哥撞到了一块。
袋子上是她一直很喜欢的那家烧腊店的logo,闻着味道像她最喜欢的烧鹅饭,但宋文丽的内心毫无波澜。
她觉得自己的母爱像被一把大锤捶碎了。
母亲的本能存留在碎片中,但大概要花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将它们拼成原来的模样,至少现在,她无法自控地对与罗颂有关的一切感到厌恶与愤怒。
罗志远这回在CCU中呆了三天,周二的时候才转到普通病房里,住的双人间。
但跟上次不一样,另一张床早就住了人,好在医生说只再住个几天,观察观察没什么大碍就能出院了,但他也严肃地千叮万嘱道绝对不能再刺激病人了,一定要保持心情平和,作息规律。
周二晚上,依旧是罗颂做的陪护。
罗志远已经好多了,精神不似第一日那样萎靡,而尴尬的氛围也随着他的恢复卷土重来,父女俩同样没有怎么交谈。
作为父亲,罗志远还是不知道怎么突兀地提起感情的话题,而罗颂,在愧疚与心虚之下,也沉默不语。
两人偶尔视线交错,也很快各自移开。
只一次,罗颂从水房拎着保温壶回来时,看到他视线虚虚地落在了被子的某处,眼中有很薄一层哀愁。
罗颂被那眼神烫到了。
三天假很快就过去了。
周三交接班时,罗颂犹豫着将妈妈喊出了门,在病房外将自己今天晚上就得回市内的事跟宋文丽说了,后者没说话。
罗颂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地提议说晚上可以请个护工,这样她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像是怕宋文丽会说浪费钱,她又忙不迭补充说自己出钱,现在自己是试用期,工资比实习那会儿高多了。
听到这,宋文丽忍不住嗤笑出声,对罗颂说出了这几日来的第一句话。
“别了,我们承不起你的好意。”
罗颂一愣,有些狼狈地挪开了眼。
宋文丽倒是接着说了下去,“罗颂,你要有点良心,那是你爸啊。”
说完,她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而没头没尾这么一句,罗颂却一下就听懂了。
——那是你爸,你却为了个女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差点害死了他。
她的手很轻微地颤抖着,目光透过房门上长条形的玻璃窗口,望向里头的父亲。
身旁有护士快步路过,带起一阵很小的风,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乘风扑了她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