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罗颂牵住了她的手,杨梦一的视线才怔忪着移到对方脸上。
“救护车可以跟两个人,”罗颂轻声说,“快跟上吧。”
杨梦一觉得自己像具提线木偶,木偶师打个响指,她便瞬间到了医院,中间发生的一切都像在做梦。
待她从怔愣中回神,她们已经在手术室外了。
她们坐在等候区里,椅子又冷又硬,鼻间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梦一,你可能需要先给嘱咐你去找人的那位报一下消息,”罗颂再次握住杨梦一的手,叹了口气,“要不你把手机给我,我帮你打。”
“四个一,”杨梦一白着脸,将手机递给罗颂,“密码是四个一。”
罗颂走到楼梯间,打开手机,在通话记录里翻找着,找到排在110和120之前的那通记录,拨了过去。
对面很快接起了电话,罗颂平缓地将情况简述了一番,最后说她们正在荣岗第二人民医院。
电话里的年轻男人久久不言,罗颂试探着“喂”了一声,对方的声音才像从地底深处被抽上来一般,压抑着说:“好,我知道了,谢谢。”
挂了电话,罗颂又给妈妈也打了个电话,说明天才回家。
电话那头的宋文丽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问怎么了。
罗颂自然不能说自己此刻正在医院,于是撒了个小谎,说是家教后太饿,就和寝室里的两个外地室友一起出去吃饭,结果耽误了时间,干脆明天再回。
宋文丽这才稍稍放心,叮嘱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罗颂回到位子上,将手机给回杨梦一,但她接过手机后,却站起身来,说自己要去小卖部买水。
罗颂知道她此刻心情复杂,便只点点头。
杨梦一慢慢地走到医院大门口外的小卖部里,除了两瓶矿泉水外,还拿了包烟和打火机。
烟是芯姐一直抽的那款细南京,其实杨梦一不太喜欢这款烟,甚至可以说,抽烟不是她的消遣。
最初沾上香烟,还是为了逼自己习惯香烟味,不然在KTV里憋着太难受了。
她是抱着钻研的态度抽上了人生中第一支烟。
后来,她大多是在紧张或疲劳的时候,才会抽烟。
此刻,杨梦一在医院楼下的亭子里静坐着,不知不觉中,地上烟蒂都有四五个了。
杨梦一实在离开太久了,罗颂渐渐担心起来,下楼去寻,一眼就看到了亭子里若隐若现的点点星火。
罗颂叹了口气,踱步至杨梦一跟前。
杨梦一早听到对方走来的动静,但却依然没动,只是拿烟的手一直在抖。
罗颂看着满地的烟头,默然半晌,叹了口气,伸手拿过将杨梦一手里的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灭。
随后,她又弯腰将地上的烟头全部捡起,扔到垃圾桶里,再回到杨梦一身旁。
如果杨梦一此刻抬头和罗颂对视,就会看到对方眼里的心疼比夜色还浓,几乎化为实质。
几番挣扎后,罗颂还是遵从内心,向前一小步,轻轻地环住对方的脑袋,靠在自己身上。
杨梦一没有挣扎,像一只刚出生骨头软软的小狗,她的脸埋在罗颂小腹上。
罗颂穿着的卫衣材质并不柔软,压上去,杨梦一甚至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
过了一会儿,杨梦一也抬起手,环抱住罗颂的腰,但依然一言不发。
两人一站一坐,默不作声,像是被月光映照后石化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杨梦一终于觉得自己暖起来了,像是极夜之地终于迎来太阳升起。
杨梦一能感觉到罗颂的手仍在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自己背,像是哄小孩子那样。
她甚至有些不舍得起身了。
杨梦一的惊惧,并不只因为芯姐的遭遇,更多的,是被伤痕与血液刺激而又被翻起的往事。
但可笑的是,她甚至都不记得,那个打得自己头破血流的男人是杜银凤的哪一个男友了。
关于那个下午最深刻的印象,除了四肢百骸无处不在的疼痛以外,还有窗外一片红的天。
是脑袋上破了一个口,血液缓慢却不停歇地涓涓流出,染进眼睛里,染红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