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平的冰箱贴在她的指间翻转着,她也静静地凝视着它。
在长久的沉默中,她忽然想起前些天和芯姐的通话。
除了自己不日即将出院的消息外,芯姐还说了案件的最新进展。
徐泽信已经被逮捕了,现在已经进行到审查起诉步骤了。
临近年关,本就是严打时期,大概他的父母也从律师那了解过情况,知道一旦开庭,这种情况下徐泽信必然会被顶格判刑,所以他们还是求着芯姐见了一面。
徐泽信的爸妈已经七十多岁了,身形佝偻,面色黑黄,想来这段日子也被折磨得不浅。
其实,他们本来在徐泽信之上还有两个孩子,但都因为各种意外早早去世,剩下这一个,即使再不成器,他们也不得不尽力保住他。
二人大打同情牌,声泪俱下,但无论怎样,芯姐依旧一言不发,而阿文面带讥讽。
见他们这样,老人家一咬牙,表示他们会卖房对芯姐进行经济赔偿。
这话一出,两人哭得更真情实感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无论如何不肯松口给不孝子填赌债窟窿的房子,到头来还是得认命松手。
阿文仍旧嗤之以鼻,但芯姐在沉默中动摇了,她有自己的考量,身体已经坏了,现在钱是她能抓住的最后的保障了。
但她没有当即给出任何回应,让前来求谅解书的两人心里忐忑。
徐泽信的妈妈惊慌之下竟口不择言,说她在金玉宫里上班,男男女女的事情经历得也不少,怎么就不能放自己儿子一条生路呢。
话音刚落,阿文又将两人赶出病房,并最好不要让他在街上碰到他们,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他们自知理亏,只能灰溜溜先走了,改日再想办法。
而芯姐说起这事的时候,也是苦笑出声。
后来为了打破凝滞的气氛,杨梦一问起她这个年在哪儿过,芯姐顿了顿后,说还是回那间小公寓,毕竟压了三个月租金,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想搬家也不方便,只能等过了年再说。
阿文倒是想让她去自己家过年,但他从前生活不讲究,跟几个朋友合租,并不方便。
芯姐最后只笑笑说,阿文保证会跟自己一起过年的。
杨梦一想着想着,一股强烈的委屈奔涌至喉头,让她忍不住弯下腰干呕出声。
半晌,她的背终于从激烈的颤抖中恢复正常,杨梦一直起腰来,眼中是浓重的厌恶。
有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一座巨大的金玉宫。
第57章她觉得这是自己喝过最好喝的蜂蜜水了。
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让杨梦一看待世界的角度复杂起来。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在色欲场上,男女之间永远不可能存在平等的关系。
女人是待价而沽的商品,男人则是颐指气使的顾客。
也因此,她总将学业置于金钱之上,坚定地拒绝了金玉宫的诱惑。
杨梦一念书,从不为了博个出人头地,只是希望能给自己博得选择的权利,从前是为了能选择离开自己那吃人的妈,而后来,是为了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不是天真愚蠢的人,她知道这个社会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公平,但她仍对未知的未来抱有希望。
如果没有希望做支撑,她甚至走不出那做小县城,她会死在某一场殴打与欺凌中。
但迄今为止,杨梦一看到了什么?
一个女性在职场上会因为资历浅薄而被高位男性当作耍乐的玩具。
一个无辜女性差点死于赌徒的丧心病狂,却在大难不死后因为她的职业而受歧视与攻击。
就像青少年时期遭受过的恶意以另一种形式卷土重来那样,宿舍、学校、公司都不过是换了层皮的金玉宫,里面上演着一场又一场围剿弱者的狂欢。
杨梦一知道的,她最终还是会咽下所有的不甘与委屈,消化掉所有的悲观情绪,可能是一个小时后,也可能是一天以后,因为生活总要继续。
但此刻,她真的觉得厌烦和疲累,她觉得自己就像被鬣狗逗弄的猎物。
因为这几年的工作日夜颠倒,杨梦一的肠胃本就脆弱,加上喝了酒,又吃了些生食,现下胃里简直是修罗场一般混乱。
杨梦一身体和精神上的不适,都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她慢慢地蹲下,抱住小腿,将脸埋在膝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