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抓着阿春的头发狠狠往前一扔,阿春失去平衡两腿一绊,重重地摔在冰冷硌人的石子路上-
第一次开始干活挣钱那年,阿春八岁。
她顺了母亲的意,没有去读书,二是一直帮村里最富裕的家庭带孩子、干农活。
一直延续到她十二岁那年。
“阿春——去把锅里的粥盛起来!”周夫人唤她。
“这就来了!”
阿春应了一声,忙踩着板凳去端灶头上的锅。灶头很高,她踩在板凳上都还要踮着脚才能够到。一大口扁圆的锅盛满了粥,阿春一时失重,滚烫的热米粥顺着膛前泼洒下来,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尖叫。
周夫人赶过来,只见阿春侧倒在地上,蜷曲着身子抱着脚,疼得满地打滚。周围洒落一地的米粥,铺在地面上冒着热腾腾的白汽。
当晚,阿春发起了高烧。
时值寒冬,阿春只觉自己的身体骤冷骤热,脑袋里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挣扎着将眼睛挣开一条缝,还未待她看清来人是谁,母亲雷鸣般的咒骂猛地在耳边炸开。
“怎么回事?你赚钱赚到牛肚子里去了?啊?你赚的钱呢?你倒赔钱是不是?我问你话呢!你说话啊!”
竟蓦地生出一股恶寒。
阿春捂紧了打着三层补丁的衣领,寒气却好似怎么也抵挡不住似的,从四面八方汇入进她的毛孔,蔓延到四肢百骸。
母亲的表情突然狰狞,她目眦欲裂地掐住阿春的脖颈,发了狠地掐:“贱人!赔钱货!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呼吸不上来,喉咙像是被拦腰斩断,呼吸不上来。
一口气卡在胸口,这次真的要死了。
死了……死罢……死罢……
死了好啊,死了就解脱了……
“赔钱货!贱人!”母亲崩溃大叫,拖着她的衣领将她扔出门外。
邻居的张婶听见动静,探出头来张望,就看见躺在门前一动不动的阿春。她大惊失色,忙唤阿春母亲:“阿春她娘!你赶快给她找个大夫吧!”
“大夫?我上哪儿找钱给她找大夫?”
“哎呀……你看这孩子烧成这样,挨不过去会烧坏的……”
脑子昏昏沉沉,一片氤氲雾霾的混沌中,阿春清楚地听见自己母亲的声音冷冷传来:“死了就死了,大不了破草席一卷,扔去河里就是。”
身体动弹不得,眼皮像是千斤重,只有意识在此刻格外清晰。
阿春眼角唰地滑下泪来。
母亲……母亲……对于她的母亲而言,她到底算什么呢?
白日被烫伤的腿再次痛起来,火辣辣的。细密的刺痛感啃噬着皮肤,痛苦钻心剜骨。
痛,痛,痛!
呼吸牵连着伤口,仿佛多活在这世上一秒钟都是痛苦的煎熬。分明意识已经被烧得模糊,可痛感却依旧这般清晰。
好痛,饶是她平日里隐忍惯了的,此刻也遭不住这般痛楚。
死了算了吧。阿春这样想,死了算了。
“忒!真晦气!”
吱呀吱呀的木门关上,沉闷的一声响,最后一缕烛光就此锁在门内。张婶摇摇头叹了口气,关上门进屋去了。夜晚的气氛沉重压抑,充斥着死亡降临前的阴沉寒冷。
要死了。阿春心想,这次真的是要死了。
也罢,也好。
可事实总是不如人意。
被扔在屋外一夜的阿春硬生生熬了过来,趴在门口等着母亲开门。终于等到大门打开,却发现母亲手里抱着一张烂凉席。
阿春的心早就没了半点波澜。她扯了扯嘴角,努力牵起一个笑:“阿娘,我病好了。”
母亲见鬼般后退两步,随即不爽地打量着她:“我就说你八字硬,克亲吧!这他妈都死不了,果真是贱命一条……”
迎着凛冽的风,阿春有些睁不开眼:“阿娘,你让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