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转动眼珠,想了一想。“一个小服务员,我倒也忘了。”
我迟疑地嗯了声。
他大手一挥。“不谈这个了,那个姓张的我也看他晦气。”他兴致勃勃掏出手机来给我看。“这个月我正好得空,我们还没一起出去过,老呆在一个地方怪没意思的。刚回来路上,我叫秘书订了两张去度假的机票。你看看。”
他上个月不还说这月分身乏术,会很忙吗?
我狐疑地打量他一眼,去看机票信息。
泰国。
东南亚?
我摸了摸自己的腰子,平地而起的信任顿时摇摇欲坠。
我满面惶惶,他甚是不解:“怎么了?”
我:“从实招来,你不会背着我混币圈吧?”
他恍然大悟,吃吃笑了起来:“你把角色搞反了吧?”说着一只手搂上来,另一只手对着夜空指点,仿佛那上面写着头条大字。“《某大亨在泰国无故失踪,疑似受伴侣诈骗》。”
“你说什么呢?”我捶了他一下。“反正我不去。”就在刚刚,我都想一蹦而起,从院门口逃跑了。
“不去,那就不去。”他好商好量道,“咱们换个地方。去英国?德国?意大利?澳大利亚?你定。”
“就去澳大利亚吧。”比起人文建筑,我更喜爱自然景观,喜欢阳光丰沛,开阔壮秀的地方,这点他是知道的。
他搂在我肩上的手拍拍我。“那说定了,我去安排。”又补充道“正好那里春季了,还可以看看花。”
李元动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我洗过澡,刚坐到床上,李沫便发来短信。他每回发来的短信都有麻辣烫账单那么长,这次也不例外。
“我曾是冰冷孤傲的富家贵公子,被万人捧护却百般寂寞,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唯独缺点德。直到我遇见你,我的功夫菩萨,你的拳风洗涤我,你的祥光围绕我,使我有了爱心、孝心和真心——”
我看都没看完,就回消息问他:“今天是疯狂星期四?”
他:“……明天李元动手术,我也去。”
我回想了一遍那天晚饭的光景,这俩不是仇深似海吗?他去干嘛呢,起到什么作用呢?
我:“那你去呗。”
他:“你来店门口接我好吗?”
就为了这个?“你不有车吗?”
“减少碳排放嘛。”
“那你来接我吧,省个司机。”我回复,“我现在还不能开车。”
次日他果然开车来接我,我们顺路还买了个大西瓜。李元对西瓜谈不上多喜欢,那天吃晚饭,他就叉起来闻。我问他你怎么不吃?他说他独爱瓜的香甜气味,闻了心情愉悦。我就想给他买一个闻闻,缓解术前紧张,瓜肉可以由我们其他人分食。
那家医院规矩多,我们下了车,走出好一段路,都近了住院部主楼,一个保安拦上来,让我们带驾驶证去门口岗亭补办登记,还要对病人信息。李沫依言随保安去岗亭,我抱着西瓜慢慢朝住院部行进。
自从身体坏过之后,有什么使力的活我都想参与,测试身体恢复得如何。可这西瓜是送给病人的,不能损坏,我于是手臂牢牢箍着,挺起肚子顶着瓜,像只怀孕的松鼠笨拙又小心地走着。
没等一会,李沫追了上来,抢道:“这瓜太沉了,我来抱。”
我说不用。
他:“我来我来。”
我:“不用不用。”
前天夜里下了场暴雨,当下毛毛地还落着细的,大楼门口花坛边铺的都是瓷砖,瓷砖泡过水,走在上面三步一滑,随时有跌跤的危险。
身怀重物,我先中了招,没来得及察觉脚下出了什么错,身子就先一晃,险些就要栽倒。
人可摔,瓜不可裂,我如赵云护阿斗,不顾一切将瓜送向脚步尚且稳挺的李沫。这瓜有九斤重,李沫一接瓜,也跟着脚底打滑。他舍身将瓜又丢给了我。
我们就这样滑着太空步,你来我往传起了瓜。远远望去,我们上半身像在打加时赛的篮球运动员,下半身像信念感爆棚的花样滑冰运动员,全身看又像在跳街舞,不同角度各自精彩。
这个牵动人心的过程持续了约有五分钟之久,最终随着李沫对着我小腹的一记绝世传球,我以乌龟孵蛋的姿势摔趴在地,瓜发出咔嚓一声惨叫,当场香盈玉陨,鲜红瓜汁从我肚皮下流淌一地。
就在这时,两名护士抬着个待产的孕妇经过。那姑娘疼得小脸煞白,可能都出现了幻觉,她颤颤巍巍指着我,吃力地对身旁人说:“快、快先救他,他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