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卫斓和刘明义把解剖课转移到地下秘密教学后,儒生们也不来闹事了。在长沙府的大夫中,他俩医术最厉害、教法也最新奇,学生们天天盼着他们回来上课,所以没过多久就恢复了日常授课。
现在两人主要精力都放在教学上,偶尔接诊些其他大夫治不好的疑难病例。医馆和药铺全交给顺兴打理,这小子腿伤痊愈后做事越发利索,加上三七、半夏两个学徒已经能独当一面,抓药记账、照看病人都不在话下,基本不用卫斓她们操心。有了这些帮手,卫斓开始集中精力研究她的第二本医书。
卫斓翻开新印的彩图版《本草纲目》,手指落在“毒”字上。这大半年来,她教人用酒精消毒、蒸煮纱布,嘴里总说“祛除邪毒”,其实心里清楚,真正的祸首是那些看不见的细菌。现在第一本医书印成了,她得写第二本,把真正的消毒原理写进新书里。
光在长沙府推广酒精还不够,得让天下的大夫都明白灭菌的道理。眼下红薯开始在各地种植,等收成多了就能大量酿酒,到时候酒精就能像药材一样流通。
但她又想,不能直接提到“细菌”这个概念,只能在古籍支持的基础上进行改良创新。她抬头问:“明义哥,古医书里有没有提过‘菌’这个字?”
明义正忙着整理医案,听到这话抬起头,疑惑地问:“你是说‘地菌’?那是指山野里的蘑菇。”
卫斓摇摇头:“不是蘑菇这类‘菌’。我是说,有没有前辈把疾病的病因说成……特别小的活物?”
“隋朝巢元方倒是提过‘虫’,”明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诸病源候论》,“你看这段,说疥疮是由疥虫引起的,癣病有癣虫作祟。”
卫斓一把接过书,眼睛发亮:“就是这个!古人早就发现病原体了!我们蒸煮纱布、用大蒜汁,杀的就是这些小虫子!”
“什么虫子?”刘明义看着兴奋的卫斓疑惑道。
卫斓起身:“走,我给你瞧瞧。”她带着刘明义来到后院,舀起半瓢生水:“我为啥让大伙都喝烧开的水,就是因为这水里藏着看不见的小虫子,它们能致病。而开水能杀虫。”
刘明义还是不信:“看不见的小虫子?既看不见,你又如何得知?”
“我给你做个实验。”卫斓抓起脚边碎石,从核桃大的石块摆到米粒大的碎渣,最后捏起沙砾:“你看,沙砾已经很小了。可土里还有比这细百倍的东西,是我们看不到的,活物也能这么小。”她搓了搓手指,沙粉簌簌落下。
刘明义捏着沙砾:“可是看不见的东西,如何证实?”
“就像有些声音我们听不到,有些颜色我们看不到,有些东西就是超出了我们感官的范围。”卫斓沾了点水,在石板上画了个圈:“有一种镜子,将来也许能让我们看见这些看不见的东西,就像帮我们的眼睛装上一副更厉害的眼镜。”
明义问:“你是说放大镜?”
卫斓笑着点头:“比放大镜厉害多了,能放大很多很多倍。”
直到17世纪中叶,列文虎克通过改进后的高倍显微镜,人类才首次观察到细菌的存在。
刘明义上下打量着卫斓。卫斓从出现起就透着古怪,虽然总说自己失忆不记得生辰,但那些漏洞百出的说辞根本经不起推敲。他原本想着谁都有难言之隐,可今天卫斓关于“小虫子”的理论,让他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强烈。
他隐隐觉得,卫斓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所展示的才能好像只是冰山一角,而她永远有所保留。
“斓,你总说‘将来会有’,可你怎知将来之事?”他向前逼近一步,“你刚才说的那些小虫子,虽然看不见,但你似乎非常笃定它们的存在。而且,你以前提到的医术,心肺复苏、海姆立克急救法、酒精消毒、蒸汽灭菌等等。医书里确实有过类似记载,但从来没人像你这样说得头头是道。”
他直直盯着卫斓的眼睛:“你那些笃定的语气,就像这些道理对你来说早就是常识。”
卫斓往后一退撞在晒药架上,手指不自觉揪住衣角。刘明义突然发问让她措手不及,强装镇定道:“这些都是推测,医学本来就要大胆猜想。。。。。。”
“你不是那种随便乱说的人。”刘明义打断她,“你说烧水是为灭看不见的虫子,可方才说到那种能放大很多倍的镜子时,就像亲眼见过似的。”
卫斓感觉对方的目光要刺穿自己。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些都是现代医学的常识,可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法证明。
“你不是失忆。”刘明义声音突然放轻,“你记得太多不该记得的东西,又忘记太多本该记得的常识。上元节那晚,你盯着孔明灯说‘要是能飞得比月亮还高’。”
卫斓猛地抬起头。那天她确实喝多了桂花酒,迷迷糊糊说了卫星火箭之类的胡话。
“最开始我怀疑你是奸细。”刘明义弯唇一笑,“可哪有细作会自掏腰包治病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