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缙沉吟着考问:“朕嗣登大宝,若与内阁旧辅对抗,恐损圣德,亏圣政。”
陆云铮性子偏执,竭力提议:“陛下可先下中旨,直接册封娘娘为皇贵妃。内阁若聒噪,再见机行事。”
中旨,是皇帝不经内阁而直接下达的谕旨,带有一定强硬意味。
生米煮成熟饭,贵妃娘娘若已上尊号为“皇贵妃”了,内阁无可奈何,唯有认下。
内阁并非天下无敌,有了郭阳做首例,日后自然有源源不断的言官弹劾。
朱缙藏而不露,未置可否。
掌握了所有规则和技巧后,每个人都变得极其精明,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命运而斗,加入到这场游戏中。若太急于得到“奖励”,就会沦为君主意志役使的奴隶。
林静照在旁寂寂听着,真相隔了层透光的窗户纸,偏偏捅不破。
如果陆云铮为了旁人,她或许会称赞他见微知著的政治智慧,可眼下他据理力争只为把她送上龙床。
她迫使自己冷静,镇定理智;可她理智没用,被束缚在深宫中,坐以待毙。
回首见那帝王,驭臣的姿态高踞神坛,设醮事玄,表面不动声色,玩弄臣仆于股掌之间。剥削了旁人,反要旁人卖命。
君臣继而谈及婚事,尚书府和翰林府乃圣上赐婚,有正经赐婚圣旨在,场面必须庄重、隆重、热闹,彰显皇恩浩荡。
一提起杳杳,陆云铮脸上冰雪消融,玉色怡然:“婚事微臣正在准备,一切听岳父大人的意思。微臣叩谢主恩,赐婚降福,臣和杳杳得以长相厮守。”
朱缙颔首。
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熬得许久,陆云铮方告辞了。
焚香洒扫,仙鹤重新吐出盎溢的仙云,日色已暮,天边徒剩几抹散碎的霞光。
陆云铮和林静照的关系心照不宣。此时陆云铮走了,殿内仅剩二人,鸦默雀悄,反而有种欲语还休的意味。
林静照伏跪,帝王笼在阴影中。
殿内充斥着压抑黑暗的氛围,太阳最后一缕金光跌落西天,即将沉落黑暗。
暂未掌灯,藻井上翩翩欲飞的彩画仙人也跟着暗淡了,视线变得模糊。
二人独处。
朱缙静静瞥着她眼角残余的红,问:
“想他吗?”
后妃怀二心本是诛九族的死罪,因她情形特殊原本是陆云铮的未婚妻,骤然被拘在宫中他知晓情由,才格外宽纵些她,允她一段时间去忘却适应。
林静照无言,视线所及微瞥见垂下来的黄绸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皇家至高无上的气魄将底下人拴死,他是朕即一切的皇帝。
“臣妾不敢。”
“不是问你敢不敢,而是问你想不想。”
林静照不动声色,冷酷地道:“他无情迎娶旁人,臣妾早就把他忘了。”
朱缙同样的冷酷,“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呢?”
林静照的心猝然被戳中,“如果他知道,他会来救我。”
朱缙淡哂了声。
“怎么救?”
倒让人对救字产生了好奇。
“暴力解决不了一切,”她据理力争,试图和他讲道理,“陛下万乘之尊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单单与臣妾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