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此人曾想出城,但无通关文献,所以被小人驳回,但他不曾离开,在城门处不断徘徊,而后找到那挖洞的老鼠打算偷偷溜出城去,小人将他扣下准备带回衙内审讯。”丘北瞻一时觉得奇怪,自己走近后少年将头埋得极低,便说道“抬起头,让本官看看”林奕一副笑的比哭的还惨的表情,慢慢抬头心虚地道“丘叔…”丘北瞻顿时皱起眉头,“起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士兵适时松了手,心中惊惧不已,大爷的有这层关系你不早说。
林奕的出现打断了丘北瞻的行程,他不再视察,二人乘坐马车回到知府衙里,“丘叔,你还记得我问你的问题吧?”丘北瞻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我曾以为你是思父心切,来询问我暮色森林的事,我记得还劝你别去那冒险。”
“是也不是,那森林的邪祟害了我父亲后又缠上了我,这四个月来我都会在梦里进入那片森林,一开始只是一些诡异的声音,直到前天晚上鬼物出现了,我与它搏斗一番后侥幸逃脱,昨晚上一群山魁追杀了我大半座森林,幸亏我跑的极快,跳下悬崖落入水中保住性命。我必须做点什么,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好运的,总有一天我会死在那片森林里。”
林奕的话语隐藏了一些信息,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周天平原,所以有些信息缺失,不过丘北瞻能理解就行。
丘北瞻听完后深深地看了林奕一眼,随即陷入沉思。
过了半晌问道“到达森林你准备做什么?”这次轮到林奕思考了起来,因为他只想着先到森林再说,压根没想着下一步做什么,见少年思考起来,丘北瞻也不急,静静地等待着,“我想先去验证一件事,梦中我出现在森林边界,往远了望甚至还能看到城主府。”城主府是轴城最高的建筑,因为沐雨洛喜欢站在高处俯视众生,喜欢一切被自己掌控在手中,当初工人按照她的要求修建城主府时因为太过高耸且防护措施不足,摔死了好几个人,不过碍于城主的威严终究硬着头皮建完了。
城主府现在成了林奕的救命稻草,以此确定自己在森林的方位。
丘北瞻最终还是同意了,不过林奕得带上之前那乞丐般的年轻男子,在林奕不解的目光中丘北瞻解释道“这人我认识,当年我还不是知府时她便是城内有名的盗圣了,那时上任知府想抓她归案调动全城的城防军封锁城门,挨家挨户地搜查都没能找到她,最后在知府衙内找到一封信件,信上留言她只劫富济贫,偷的都是贪官污吏的财产,还将那些人罗列了一个名单以及相应的罪证;知府随即下令彻查,发现全都一一对应上了,信件里还说她手里还有很多人的罪证,她就在城墙根下,什么时候需要了就去找她。”丘北瞻喝了口茶继续道“不能再让她放名字了,整座城的官都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再这样下去便无人可用了,水至清则无鱼,杀一批便够了,剩下的便不再肃清了。”
“好了,事情的起末你都了解了,这么一个人具有很强的隐匿能力,跟着你我放心。”
“可丘叔,你都没问她愿不愿意。”
“她会答应的。”丘北瞻淡淡地说道。
“走吧,饭点了,咱们找她去。”说罢起身向外慢慢走去,林奕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那一身破破烂烂的青年笑眯眯地看着丘北瞻和林奕“来啦,正好,今天煮羊肉吃。”青年笑嘻嘻地对两人说道。
林奕这才看见青年站在一处棚子旁边,棚子里有四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铜锅,两位老人正慢慢地片着羊肉,青年点燃铜锅,将酱料摆在桌上示意自己动手调制,将羊肉一股脑地倒进铜锅里,林奕想开口询问却被丘北瞻用眼神制止了,堂堂一座城的知府却在这棚子里围着锅炉吃羊肉片,还和那青年抢着吃,林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印象中的丘北瞻都是不苟言笑,随时都是庄重的,如今反差却是极大的。
二人笑闹间,那青年开口了,“我和父母是逃难到这来的,那时候北边闹饥荒,我们一家七口有点存粮,本来日子拧巴拧巴还能过得去,可那些人不干人事啊,知道我家有余粮第二天就带人来抢,还把我妹妹也抢走了,我们只能跟着逃难的队伍一路南下,爷爷奶奶为了不拖累我们南下逃命,老两口把自己吊死在屋里。剩下我和爹娘还有大哥丧事都没来得及办就匆匆地往南边走,后来又遇到妖媚作祟,父亲过了那关那关但大哥没能过去,死在了妖媚的肚皮上。”
“一家四口又变成了一家三口,一路上吃树皮吃草根,幸好南方不闹饥荒,这些还有的吃,可吃的多了胃受不了啊,但是条件就那样,受不了也得受,一路上20万人走到最后就剩5000了,我因为动作快总能抢到吃的才让我爹妈没被饿死,路上遇到个师傅,他看了我两个月,发现我手快、脚快、人机灵,就收了我当徒弟,教我偷东西。后来啊,师傅年纪大了吃树根烧得慌,眼见快撑到轴城了却还是没挺过来,死在半路上了;再后来啊我们硬生生挺到轴城,走不动啦,就在这住下来了,可是轴城不让我们进呐,希望在眼前却被生生扼住了,你能感受那种绝望吗?他们不给我只能偷,我从城墙根的狗洞偷偷溜进城里,见粮食就偷。”
“直到后来啊,我遇到了丘哥,那时丘哥还只是个负责片区的小吏,他说虽然我们很可怜,可不能再放任我随意地偷东西了,那些轴城的老百姓日子也不好过,但他每天给我三个名字,让我去这些人的家里偷,先调查罪证,确认事实后可以顺走一些值钱的玩意,再把偷来的东西换成粮食发给难民,而他则硬扛着上司责问破案不利的压力将这事压了下来,直到后面这事越闹越大,我配合着他公布了那些人的罪行与证据,他想办法将我塑造成劫富济贫、打击贪官的英雄,让轴城的人接受我们。直到现在,你看,自己开着个小店,老两口每天都挺充实的,挺好的。”
林奕听着她的描述一时间竟无法言语,光从那言语中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绝望,20万人就剩5千了,这是何等的悲哀啊,随即转头看向丘北瞻,虽然他们的故事让人感慨,但这老梆子连跟你大侄子都不说实话,简直是不可理喻。
“丘哥,这次来找我是什么事?我可不信你闲着没事过来陪我喝酒吃肉。”
“陪这孩子去暮色森林。”那青年愣了愣,随即沉默半晌,沙哑地说道“好,什么时候去?我给老两口说一声,安排点事。”
“现在。”丘北瞻全程都没有看青年一眼,似是愧疚似是悲哀,当年的人情如今需要她用命来还。
青年安静地起身走进旁边的一个小院里,过了有十分钟却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未施粉黛便明媚动人,干净明亮的眼眸总是让人不经意间回忆起曾经的美好,小巧的琼鼻和祝琦有三分相像,皓齿轻咬着粉红的嘴唇,灵动中又带着一丝羞涩,身高大约一米七二,比林奕矮了一个头,胸前微微鼓起简单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却如同披上月光的精灵,美好让人不敢亵渎,下身的裙摆随着少女随风起舞,露出洁白修长的小腿,她跳着欢快的步伐走进棚里,笑着对二人说道“可能是生命的最后几天了,我想做一次自己。”林奕听着她的话沉默了,丘北瞻也沉默着,二人无言,唯有少女絮絮叨叨地说着“对了,我叫余梦婉,你呢?”
“林奕。”
“我们出发吧,争取天黑之前赶到,听说那森林天黑之后更危险。”少女平静的声音让丘北瞻有些犹豫的蠕动了嘴唇,但最终看了看林奕还是没有开口。
丘北瞻目送二人离去,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走进知府衙内,来到档案室翻起了林峰的卷宗“林兄啊,你我同属朝廷,随时做好了以身殉职的准备,可你想过有一天会拖累奕儿吗?”丘北瞻干哑的声音从喉间传出。
他从小看着林奕长大,自己妻子被歹人所害导致流产,妻子终日郁郁寡欢,如今只能在床上吊着一口气,没多少时间了;官做的再大又有什么用呢?
孩子保不住,如今连结发妻子也快离自己而去,唯一有点盼头的就是想看看林奕这孩子未来的成就,再帮帮他,可不能让他在这事上夭折了,自己在这件事上能帮的不多,那禁忌之地靠人数是不好使的,希望余梦婉能给那孩子带去一线生机吧。
夕阳余晖映照,昏黄的光披在匆匆而过的旅人身上,将影子拖得无比漫长;因为有了知府的帮助,二人不必偷偷摸摸地出城,从衙内牵走两匹骏马向暮色之森奔去。
四十公里的路程太阳从头顶落至山脚,二人赶在天黑前到达了黑黝黝的森林,周围一片寂静,马蹄声伴随着漫天黄沙纷然而至,未进入森林两匹马纷纷停下脚步无论林奕抽打还是夹紧马腹都无法让他们再进一步,无奈地与余梦婉对视一眼,二人跳下马背,两匹马立刻长鸣一声向着回路跑去,“干,森林都还没进去马先没了。”林奕带着愤怒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先进去尝试寻找是否有你说的标记,再决定下一步做什么。”林奕在来时的路上向余梦婉讲述了梦境,所以他们决定先找梦境开始时那块被林奕扣下一小块土的位置,以此确认一些情况,林奕心中对自己的猜测并无绝对把握,但总要先尝试一下再说。
根据林奕描述的与城主楼的角度及目测距离,二人干脆一人后退走路一人观察四周情况,很快林奕找到了与记忆中一摸一样的角度,随后在地上仔细搜索着,大约一刻钟,听见余梦婉呼喊自己,林奕连忙跑过去“你看,是不是这?”余梦婉指着一处对林奕说道,林奕应声看去,与自己记忆中的标记相差无几,顿时瞳孔微缩,震惊于自己的想法,这森林不是将我拉入幻境,而是用某种方法在我进入睡眠时将我传送到这座森林中,两晚上经历的一切竟然是真实的,浑身冷汗直冒,为进一步确定,林奕以此为中心点,向四周搜索着,果然,左边的丛林中一支箭深深地刺入泥土里,附近还有一棵树收到过巨力撞击似的树干深陷,真是如此。
虽然验证了心中的想法,可接下来的事并没有头绪。
夜色爬上天幕,林奕做出了决定,他要在这座森林里熬上一宿,看看会发生些什么,在此之前他不忍心拖累余梦婉,便劝道“你先行离开吧,这森林白天就阴森无比,鬼知道晚上会出现什么,你没必要陪我冒险。”
“答应丘哥的事就算用命我也会做到,而且现在已经晚了,我查过往年的卷宗,凡是路过森林的商队没有一个能安然无恙地抵达轴城,当年逃难队伍走到这里还剩8000人,只是途径这座森林便折了3000,没人能比我更能了解这森林的可怕,而进入森林的就更别说了,全部失踪没有一个例外。所以我答应陪你进入暮色之森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林奕不太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她和丘北瞻的关系,只是觉得用命去偿还当年的人情,这代价相当大,也相当不值,此时听到余梦婉的话不在言语,安静地等待未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