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当时想,你肯定是讨厌我。”
“后来是伊璇姐提醒我了。她单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吐槽我爸,可能因为我是唯一不会通风报信的人。她说,‘你爸的安全感,就像那种家里猫狗叫几声就害怕有地震的迷信分子,怕我们俩经不住撩,专门换了个女司机,其实女司机也不见得合他意’。我问她,什么意思。她说,‘没什么意思’,但当时我就觉得她话里有话。”
“她这么早就……?我从来没给她放过什么信号。”
“我猜也是。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所以我开始多观察你,努力找话题。后来我逐渐觉得,嗯,是有这个可能。再然后,我感觉到你非常关心我,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对你的感觉越来越奇妙。总之,到了约你去美术馆的前一天晚上,我突然想,这样很像一次约会。我迟到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晚了。”
“你那天是不是故意在试我的反应?”
“我心里知道,我当时的一些动作,如果对方是男生,那肯定会觉得我是喜欢他的。我对你会怎么反应,完全没有预期,但我很想……看一看。我不是在取乐,我真的很紧张。”
“你只是紧张吗?我简直被吓懵了。”
“对不起。”
“不用道歉,毕竟我们俩还有一层关系,你是我雇主的女儿。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从你第一次对我说明天见,我就想,明天能见到她,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最基础的关系会有什么变化。我也很矛盾,知道不该牵涉太深,却忍不住会关心你,而且……”
“你那时也有女朋友。”
“嗯。”
谭嘉烁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了?”
谭嘉烁想起来,方鸣当年也是在有女友的情况下和她暧昧了一段时间。这只是一个让她发笑的非常浅层次的巧合,没必要说出来,以免胡一曼误解。她定了定心神,说:“一曼,我承认,我开始了解我自己,和我了解你,是同一个过程。就像画画一样,有时候完全不知该怎么下笔,需要启发才有灵感。”
她想在绘画灵感和对胡一曼的感觉之间作出某种联系,但开不了口,因为不管怎么组织语言,恐怕都像是把胡一曼当作帮助她自我探索的工具。幸好胡一曼很快接话,拯救了她。
“嘉烁,我们都别再复盘哪里做得不对了。我只想要你回答一个问题。你之前说,无论是对那个大学男友,还是对一两个关系非常好的女生,都产生过让你觉得不相上下,但没办法更进一步的感情。那你对我呢?相比和他们之间,你想更进一步吗?”
胡一曼的声音充满紧迫感,甚至像最后通牒。她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没办法,她太想要答案了。她回忆起幼时,有一个心爱的、色泽鲜明的气球脱手了,逐渐朝上飘去,她急得快哭了,在山坡上一直追着它,边追边跳,把手够出去,气球绳子仿佛已经碰到了手指间,但总是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一曼,你相信我,”谭嘉烁深吸一口气,“我不止想更进一步。我想你领着我……我们一起,去更远的地方。越陌生越好。但是——”
“你还没准备好。”
“嗯。”
“没关系,反正我单身。”
两人都笑了。车里气氛轻松了不少。
“一曼。”
“怎么了?”
“我从小是一个很软弱的人,但自从追查我妈妈的事,我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了挣扎的冲动,有了斗志。虽然希望不大,但我还是想保持斗志,争取把这件事追查到底。我希望你再亲亲我,然后,我会按照原来的打算,从车子里走出去,一个人理清一下思绪,去找下一个线索。我希望你也回去好好休息,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值不值得你认真对待。你同意吗?”
胡一曼感到受挫,但不气馁。如果现在谭嘉烁走出车子,和她暂时道别,她当然会担心,会怀疑,但这一切本就是不可避免的。她已经体会到了超出预料的幸福感,这能支持她很久。所以她再次吻了谭嘉烁。然后她们分开,谭嘉烁道别,走出车外。胡一曼从后视镜看,谭嘉烁回了一次头,对她挥手。有了这次挥手,她觉得自己也有勇气发动车子了。但她尴尬地发现,因为长时间的紧张,腿完全麻掉了,踩不着离合器。她自嘲地笑了笑,只能等一下。她闭上眼睛,让刚才那番话,像词语的海,逐渐把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