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将臣转过头,注视着闻书玉,说:“自从我十二岁那年从祖父那里拿到这份解密报告,了解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起,我就发誓,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尚胤礼,为我父亲报仇!”
闻书玉一惊。
时代已经不同了,南洲已不是当初军阀混战、可以随意行刺政要首脑的年代。况且对方是一国太子,未来的国君,动辄就会引起严重国际纠纷。
而裴将臣此刻阴鸷、充满仇恨的表情,也是闻书玉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到。
几乎人人都以为裴家这位太子爷是个开朗热情、心田没有阴霾的幸运儿,几乎忘了他幼年丧父后又被迫同母亲分开的经历。忘了他背负着血海深仇,在孤单中成长。
“放心。”裴将臣忽而一笑,带着几分顽劣,“我不会学尚胤礼这个蠢货派刺客或者狙击手的。但我们会毁掉他依仗的一切!这些年来,裴家一直在支持贡林的民主革命,成效也非常喜人。终有一日,我会亲眼见证贡林的民主变革,看到王室被推翻,尚胤林从宝座上跌下来,跌进尘埃里。到那时候,我就可以放手施展我的复仇了。”
裴家是贡林民主党的幕后金主一事,对熟悉政治局势的人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贡林国内的民主运动这些年发展得如火如荼,王室支持率年年下跌,这些都有裴家的功劳。
裴老将军一直在为爱子报仇。
“臣少……”闻书玉低声呢喃,“您……很不容易……”
裴将臣一声轻哼,望着闻书玉的目光十分冰冷:“你知道吗?我曾经幻想过大仇得报的一幕,幻想过这一路你会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努力,和我一起分享胜利的那一刻……”
这个青年会是他的大总管,他最信任的心腹。在所有重大事件发生的时候,他都会站在自己身后触手可及的地方。就像祖父身边的宋叔一样。
“……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离开得这么早。”裴将臣恨铁不成钢。
“对不起,臣少。”闻书玉埋下了头,“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但我不论在哪里,都会关注着您,都会祝您一切的顺遂,得偿所愿!”
这一瞬,闻书玉感受到了对面这个青年的孤独。
他看似拥有长辈的宠爱、朋友们的拥戴,可是当他想分享人生中的悲伤和喜悦的时候,他只想得到一个因职责而陪伴他的下属。
“我不会把你调回来的。”裴将臣说。
闻书玉自走神里回来:“什么?”
裴将臣说:“我说,你调走后,会有更优秀的人接替你的位置。将来即便你后悔了,即便形势缓和了,我也不会把你调回来的。你要想清楚了。”
“哎……”闻书玉浅笑,“只要您有得用的助手,我在不在您身边,又有什么关系呢?对我来说,只要知道您一切都好,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裴将臣依旧望着窗外,忽而说:“那天,你背着我逃跑,怕不?”
闻书玉想了想,说:“倒不怎么怕。”
“不怕?”裴将臣终于转过脸来,“我看了调查报告,我们其实好几次都和追杀的人擦肩而过。要是运气稍微差一点……”
“可不是没碰到吗?”闻书玉莞尔,“虽然是深山老林,可您当时和我在一起呀。我不是独自一个人。”
裴将臣微微一怔,想起了什么。
闻书玉说:“臣少您是有福之人,我就是跟您在一块儿,才一路有惊无险。”
裴将臣对这个马屁报以轻蔑一笑,问:“什么时候走?”
“调令还没下来。”闻书玉说,“估计就这几天吧。”
裴将臣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闻书玉识趣,起身离去。
正要拉开门之际,裴将臣的声音再度传来。
“值得吗?”裴将臣困惑,“为了一段得不到回应的感情,而放弃更好的前途。将来不论调你去哪里,都不会比继续跟着我更好。”
闻书玉干脆豁出去了,坦然一笑:“我这不是实在没办法吗?感情这个事,不由理智控制的。要是能控制,那只能说明我对您的感情还不够真。”
裴将臣觉得自己耳朵后到脖子那一片皮肤都是酥酥麻麻的,牙关无意识地紧咬着。有一种奇异的,轻盈却又沉重的感觉在肢体里流动。
裴将臣很想问一句“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可这话有点太肉麻,实在说不出口。
闻书玉离去后,裴将臣的目光落在了茶几的餐盘上。
他端起冰酸奶搅拌了几下,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玫瑰花酱特有的香甜在舌尖蔓延开来,恰到好处地缓和了酸奶的刺激。
以后就吃不到这个味道了。裴将臣有点遗憾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