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交谈,一路朝贡院走去。
科举考试,提前达到贡院排队是常识。毕竟礼房的胥吏需要对举子搜身,又要核对身份名碟等物品,花费的时间难免长些。
即使周稚宁和陈穗和二人已是起的较早,但是达到贡院之时,贡院门前早就是大排长龙了。
天边的朝阳堪堪露出半个头,冰凉的晨光照亮年轻人们尚且睡意惺忪的脸庞。他们脸上还带着睡印,眼窝里挂着眼屎,甚至有人连口水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头上的儒巾都是歪的。
约莫在追求功名的路上,没人能精致起来。
等排到周稚宁和陈穗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负责搜身的胥吏都不耐烦了,语气动作都不由粗鲁了很多。
“去,去站着,把衣服脱了!”
陈穗和听话地走过去,但一转头,却发现周稚宁没有动。
胥吏上下把周稚宁瞥了几眼,冷笑一声:“怎么?不想考了?”
但周稚宁脸上挂着笑,从袖子里递出一个大银锭,悄悄地塞给胥吏,低声道:“还望大人抬抬手,小人身上有点病,脱了衣服不太好看。”
这个大银锭可是周稚宁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就等着用在检查这一关,分量足到那胥吏一摸,脸上暴戾之气尽消,立即眉开眼笑起来。
“公子这是患了……?”
周稚宁也不说话,而是凑近了胥吏,稍稍把脖子这块的领子往下一拉。只见她右脖子这块地方,密密麻麻长着红疹子,看起来可怖的很。
“嘶!莫不是花柳病?!”那胥吏吓了一跳,立即离了周稚宁八丈远。
但科举考试,又没有规定得了花柳病的人不能应考,于是胥吏也不为难周稚宁,赶紧给她盖了章,把人放走了。
周稚宁笑了笑,手指在脖子上的红疹擦了擦,白净无暇的指尖立即多了一片嫣红。
倒是不枉她比陈穗和还早起了一刻钟,用胭脂画了这些疹子,还挺管用。
*
顺利入了场,核验过廪保互结亲共单,钟声一响,开始答题。
乡试第一场试题是:“大学曰:‘国治而后天下平’,中庸曰:‘君子驾恭而天下平’,孟子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又曰:‘修其身而天下平’。天下平一也,所以致天下平有四者之不同,何欤?”①
周稚宁粗略扫一扫题目,便知道这一道四书题与院试不同之处在于,院试之时是单考一书,但乡试之时是四书杂糅。
不过这只是乡试第一场,主考官不会出特别难的题目,主要还是考察考生对四书的基本掌握情况。放到现代,就是基础知识的考试。而且每道答案规定在二百字以上,比现代八百字作文还少一点。
周稚宁微勾唇角,觉得“现代八百字作文”放到古代,很像个冷笑话。
随后她转了转手腕,让毛笔吸饱了墨水,开始在草稿纸上记录下自己的思路。
约莫一刻钟,第一道题就被周稚宁放过了,开始着眼下一道。
下一道是五韵诗,主题是“菊”。
诗虽是周稚宁最不擅长的,但好歹这些年她也苦读过赵徽的大作,总结了一些作诗的模板。不说能得多高的分,总归不会出错也就是了。
就这样在草稿纸上涂涂抹抹半日,又在答题纸上正正经经誊抄了半日。
等到周稚宁用一手方正圆润的馆阁体,写完全部试题之后,贡院外刚好开始敲第一遍钟。
这是提醒考生现在都可以交卷了,还没有写完的要注意时间。
现在不是在平城了,周稚宁没必要藏着掖着。仔细将卷面检查过一遍之后,她干脆利落地起身交了卷。
走出考试院,中间还有一个大院子,专门供提前交卷的考生休息,等攒够十五人,再统一放牌出院。
有实力提前交卷的都不是等闲人,而周稚宁就是第一个到这个大院子的。不过她才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大院子里很快就来了第二个人,周稚宁打眼一看,发现居然是陈穗和。
“周兄?”陈穗和也是惊讶。
这段时间二人虽为友人,但陈穗和是仰慕周稚宁仪态风范,而周稚宁也还没有完全将陈穗和纳入挚友范围,因此双方只是在用膳、外出时相伴,温书还是各温各的,没有过多交流。
此时互相见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特别是陈穗和,他能有报国的远大志向,全是因为他自认有这个实力。从四书五经,到策论诗赋,他无不精通。从小到大,无人能望他项背。
他这回交卷,还信心满满要做交卷第一人,却没想到被周稚宁抢了先。
陈穗和略一思索,言语就比以往多了几分尊敬:“恭贺周兄为考场交卷第一人,名次定然稳中向好。”
周稚宁抿唇轻笑,还是那句话:“未免言之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