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室刹那寂静。
李馥猛地冲上前去,拎起盖世德的衣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此刻李馥面色潮红,双眼瞪大如牛眼,浑身皆是戾气。
他心中满是后悔,只觉得外祖父一腔热血付之流水,酸涩盈心头,愤恨心酸,难过不已。
邱澎生以性命为盖世德的人品背书,请太子收他为门生。可前后不过三个时辰,就被他恩将仇报,李馥怎能不恨!
高照缓缓走到李馥身侧,拨弄几次,才将两人分开。
他冷眼凝视盖世德,“你可知若是没有邱老为你作保,今日你绝无可能见到本宫?”
盖世德扑通跪在地上,整个人恨不得埋在青砖之中,哭声渐起,“小人知道。”
“这就有趣了,邱老称你人品贵重,你却直言揭发他。”高照声调缓和,似是山间溪流,不见激流勇进,只有稍许寒凉源源不断地渗入人心,“可见邱老识人不假。”
元令仪听得心惊。盖世德这样的人,她是万万不敢用的。
人品正直却不可靠。为了自己心中的道义,就能不管不顾地背弃恩公,属实不如因利而来的张宓福,来得安心可靠。
元令仪泠泠之声,“盖帮主既有证据、有毅力,不如到阆京城去敲登闻鼓,请陛下断公理。”
盖世德一动不动地趴跪在地,心下一片凄凉,他只想紧紧抓住报仇雪恨的机会,却不曾想抓得越紧,溜走得越快。
一片冷月,厅内只余盖世德一人。明明是入夏时分,他却觉得四肢百骸如同浸在冰水之中,彻骨的冷意吞噬了他。
李馥紧紧地跟在高照身后,沉声说道,“殿下难道不问问盖世德与王玙、贺章一流,到底是何仇何怨吗?”
高照猛地一顿,回首看向元令仪,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身上。
元令仪静静地回望他,双眼是无尽的深渊,声音寒凉,与满园的知了声相和,唱的一首中山狼。
“他报仇心切,今日将邱老的名讳说出口,便已无退路可言。”元令仪看向前厅方向,“我们是他唯一的指望,磨一磨他的性子,便能轻巧拿捏他。”
“熙熙不怕吗?”高照神色晦暗,朦胧月光下,只能看清他长身玉立的轮廓,“他刚刚可是恩将仇报了……”
“这不也是恰恰证实了我推断的,此人已无退路可走。”元令仪轻吐幽兰之息,如鬼似魅,“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既然他能舍得一身剐,无论怎样,都能溅王玙一身血。”
高照唇角微微勾起,眸光在深夜中格外惹眼,他赞赏地看着元令仪,“既如此,这刀握在熙熙手中,才更为合适。”
元令仪轻轻颔首,心中有了盘算,盖世德可用,但也仅仅是可用。
穗岁急急地跟了上来,“盖世德原是出了前厅,都快走到驿馆门前了。不知怎的,又折了回来。奴婢请他离开,他又跪上了。”
“让他跪,告诉所有人,不必理会他。”元令仪轻声说着,一字一顿,“死不了人。”
灯火幽微,药香盈室,元令微面色潮红,双眼紧闭,额头上的汗巾被李乐宜换了几次,却不见退热。
“大小姐。”刘太医缓缓站起,“县主高热不退,不似寻常热症,也不似瘟疫。”
元令仪坐到床侧,接过帕子为元令仪擦掉额头的汗,“刘太医有话请直说,我等人生地不熟的,此刻只能仰赖刘太医了。”
“下官不敢。”刘太医恭敬地行礼,缓缓说道,“下官怀疑县主被人下了毒。”
“什么毒?”元令仪手上动作一顿,只是专注地看着元令微,头也不回地问道,“县主苏州府衙归来后,便再没有出门过,怎么会中毒?”
“下官目前有了几分揣测,尚不敢确定,请大小姐容我两个时辰。”刘太医面色紧绷,言语间更是谨慎,“大小姐有所不知,用毒之人心思歹毒,若要真是存了害人之心,更是无孔不入。”
“大人可有解毒之法?”元令仪走到刘太医身前,“若是大人能救她,英国公府上下必定铭感五内。”
刘太医面上一紧,赶忙说道,“大小姐言重了,下官本就是太子殿下的随侍太医,今为县主医治,本就是奉了殿下之命,乃下官本分,不敢邀功。”
元令仪现在心烦意乱,不愿与刘太医这种老成之人打太极,又说了几句不轻不重感激的话,便回到元令微身边看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