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林子幽深无比,犹如在宣纸上用浓墨渲染而出。茂密的树冠遮住了日光,地上的草能没过膝盖,四下静默,唯有风吹过枝叶的窸窣声。
她狩猎时不喜欢别人跟得太紧,白棠仅仅骑马跟在她身后十来步处,没有带其他随从。
听见一丛绿草后有声响,她转头望去,瞥见一块褐色毛皮,即刻引弓射箭。
“又是野兔。”
哪怕是只小鹿也好。不知道路鸣镝在哪儿找到的鹿,昨日真该问问他。
司徒璃驱马往树林深处走,忽闻溪水潺潺,便循声而去。溪水只有清浅的一线,但在溪边,她瞥见了一只个头不大、毛色褐红的野兽。
一只狐狸。毛皮并不如传言中火红,却的确比一般狐狸更鲜艳些,一看便知不是凡物。这便是她苦苦寻觅的、无人猎得的烈焰赤狐,就在她面前,如此近,如此唾手可得。
她将猎下这只赤狐,今冬做一件羡煞旁人的狐狸毛披风,以示她武艺之高,地位之尊。她是大容的皇太女,想要的东西就要亲手得到。
她搭箭拉弓,瞄准那只狐狸的腰部,羽箭离弦,一击即中。
但与此同时,从溪流另一头飞来的另一支箭也击中了那只赤狐。当她上前时,那另一支箭的主人也走了过来。
赫连骁身后背着插着玄羽箭的箭筒,左手上拿着紫杉木大弓,在距司徒璃三步远处拉缰停马。两人中间隔着那只身上扎着两支箭死去的赤狐,相对而视。
“王子这是要争抢本宫的猎物?”
“骁不敢。”赫连骁唇角轻挑,“但殿下怎么能确定,这是殿下的猎物?”
司徒璃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大容古礼有田猎‘三杀’之说,从左腹射到右肩,一箭致命,是为上杀,王子可看本宫的赤羽箭是不是如此。”
“骁不通古礼,只知弓箭之道,殿下的赤羽箭从左腹射到右肩可一箭致命,难道骁的玄羽箭从右腹射到左肩就不能了吗?”
“王子这就是强词夺理了。”
“怎知不是殿下无理取闹?”
司徒璃闻言眼神一冷。她最厌恶别人说她无理取闹,一年前她刚被立为储君的时候,凡是想参与政事,朝堂上那群老臣总拿一句“殿下莫要无理取闹”来糊弄她。
“本宫不想再与王子白费唇舌,是谁的猎物,带回去验看便知。”
负责查验猎物的官员看着这只赤狐却犯了难。两支箭在同一时间同样击中要害,实在说不出其中哪支箭是致命箭。一边是大容太女,另一边是北殷王子,他哪个都得罪不起,索性把事情上报,传到了皇帝和众臣耳中。
“依照古礼,从左往右射为上,这赤狐应归属太女殿下。”一位大臣道。
立刻又有另一位反驳:“九王子是北殷人,射猎不遵循大容古礼也是常理。”
七嘴八舌议论了许久,司徒攸做了个手势,内侍总管梁和便喊“肃静”,众人当即安静下来。
“众卿可有办法决定这赤狐的归属?”
素来低调的大皇子司徒瑜在此时出列,恭敬道:“父皇,这赤狐的归属难以确定,是因为不知是谁射出了致命一箭,儿臣以为,可以请皇姐与九王子比试射术,赤狐归于赢者。”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不少大臣低声附和。
司徒璃心中却陡然生疑。这个提议并非不妥,她也不惧怕与赫连骁比试箭术,但提出的人是司徒瑜,实在令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