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还在挣扎,即使皮肉被缠丝缚勒出了血痕亦在所不辞,却在此时,门外有听见动静侍女匆匆赶来,敲响了黎阳的房门。
“少君,我听见您房里传来了巨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平听见侍女的询问声,瞬间敛了动静,他心里清楚,他与黎阳之间的矛盾只能算作是内部矛盾,若是惊动了从渊城里的人,只怕会打草惊蛇,平白害了薛师兄。
对比楚平的小心翼翼,黎阳却仍是那一副倚在榻上,不咸不淡的样子,他看着面前已经被缠丝缚困得动弹不得的楚平,对门外说道:“怎么?我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们打算进来看看吗?”
门外的侍女沉默了。
这是不愿意进入黎阳的房间的意思:侍女心里也很清楚,里面若是有黎阳都解决不了的刺客,那侍女进去同样帮不上任何忙;若是有黎阳能解决的刺客,那黎阳就会变成整间房里最大的危险来源。
虎穴还是狼窝,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走个表面功夫而已,没必要真的拼上性命。
像是早就知道侍女的心中所想一般,黎阳不耐烦地对着门外厉声说道:“还不快滚?”
侍女几乎是瞬间就干脆利落地做出了回答:“是。”
黎阳转眼又将目光放在了眼前的楚平身上:“第一,你打不过我,不要白费力气。第二,就算你拦住了我,也拦不住薛野,他早就知道这是条九死一生的路,只不过是笃信富贵险中求罢了。”
“而且,”黎阳将目光又放回了窗外,道,“想拦也来不及了。”
窗外,匆匆离开的侍女路过了莲池,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黎城和落星卫新人,还有莲池中的那一汪血色,旋即发出了一道尖锐的叫声:“啊!”
窗边的黎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面,悠悠地说了一句:“劫数已至。”
既然有落星卫死了,此事便算不得小事,不过片刻的功夫,黎阳和楚平便连带着只是昏了过去的黎城一起,被抓到了魔尊的座前。
魔尊的大殿凄冷,纵深很深,所以导致夜暝的王座也同样隐没在很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这大殿里之前应该并没有人,连蜡烛都没有点。
此刻众人齐聚在此,大殿两边才各自来了一个侍女开始着急忙慌地点蜡烛。
大殿的全貌逐渐在众人的眼前揭晓,借着渐渐亮起的烛光,楚平这才终于看清了魔尊的样貌——
夜暝看起来很是年轻,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他一头长发微微蜷曲,随意地披在而身后,刀劈斧凿般的一张脸长得犹如荒漠上的孤狼,看人的时候虽然漫不经心,但那双眼睛却会不由自主地让人觉得自己像是被锁定的猎物。
气势威严,杀意滔天,一看便是从尸山血海中走来的上位者。
楚平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乍然见到夜暝的时候,竟下意识般地瑟缩了一下脖子。
夜暝将那骇人的目光准确无误地放到了本来就有些犯怵的楚平身上,他看着楚平,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在向黎阳提问:“这是你的新玩伴?”
不知道为什么,楚平似乎在这句话里听到了一股肃杀的寒意。
黎阳朝着魔尊施了个礼,而后说道:“并不是。”
楚平见状,也依葫芦画瓢地朝着夜暝行了礼。
而楚平的腰刚刚弯下,就听见一旁的黎阳接着说道:“他是我无意间找到的证人,我此次回来,本意就是想将他带到父亲面前,向您传达我所查探到的消息的。”
“哦,什么消息?”魔尊的话虽然听上去是询问,可不知道为什么话里话外却没有透露出丝毫的兴趣。
黎阳看向了楚平,示意他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方案回答。
楚平知道,眼下应是自己接话的时候了,可他心里多少有些天人交战,他心里仍然记挂着刚刚在房里黎阳所说的“只怕会让他死得更快”的说法,唯恐自己若是按照黎阳教自己的话说,最后反倒会害了薛师兄。
楚平不说话,整个大殿里便只弥漫着死一般的沉默。
向来只有旁人等夜暝的份,夜暝还不曾等过什么人。沉默只持续了片刻,夜暝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黎阳看到,夜暝看着苦心思索的楚平皱起了眉头。旁人或许不知道,但黎阳很清楚,这是夜暝已经不打算等下去了的信号。而一旦魔尊失去了耐心,那么无论楚平怀揣的是多么惊天的秘密,他和他的秘密最终都将会被判定为无用之物。
在从极之渊,无用之物是活不下去的。
好在,楚平在这一秒终于想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既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那么便按照薛师兄定好的计划来,总好过擅自做主生了什么事端,叫薛师兄措手不及来得要好。
于是楚平蒙头便将黎阳嘱咐他的话,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我,我有一名已经离开宗门的师兄曾透露,他爹的名字,叫做月曜。”
楚平终于将自己的使命完成,全然不知道他刚刚往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话音刚落,整个大殿里便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楚平偏过头去看向黎阳,却见黎阳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了坐在王座上的夜暝。楚平遂随着黎阳的目光往前看去,却发觉夜暝正在笑,他的笑容看上去多少有些狰狞,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良久之后,夜暝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哈”。
在这一声之后,夜暝开始狂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