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船长’,其实是船队的人,专门替路易莎跑船做海上贸易。这不是路易莎在布鲁多时就搞的,毕竟布鲁多富归富,却不临海,没有任何港口。所以小打小闹,托人从东方弄一些蚕茧什么的可以,但要正经加入海贸,成为牌桌上的玩家,这就不能了。
主要是这时候生产力、消费力就那样,一切挣钱的机会也有限。所以一桩大生意,小商人也就算了,可真要成为玩家,那门槛就高了。这种门槛很多时候还不是金钱、智识上的,而是人脉,以及其他硬性条件。
路易莎要做海上贸易,那肯定就是往大了做。而别看海贸这一行盘子大,海商们吃的满嘴流油,可实际蛋糕依旧是有限的!事实上,现在值得做长途海运的商品就那么些,考虑到消费力,这有限的商品也不能卖的太多。
这种情况下,有些已经坐到牌桌上的玩家还得控制扩张呢!新玩家要进来?这里面的门道就太多了。
路易莎还在布鲁多时,她很难真正触及到这一行,但当她和纪尧姆结婚,乃至成为瓦松王后时,一切就完全不一样了。首先,瓦松当然是有港口的,即使一直以来不算重视海贸,可作为此时西方最强大的王国之一,王国内也不少海商,甚至瓦松的海商组织的行会,一直是最有影响力的行会之一!
其次,王室当然会在瓦松的海贸中分一杯羹!除了间接从整个行业的繁荣中挣得王室,或者说统治者必然会有的那一份,直接弄钱也有呢!有船队正是属于国王的——王室经商听起来过于与民争利了,不过即使是避讳如此的华夏,也从来少不了,就不要说商业一直占据相对优势位置的西方了。
路易莎考察过那些服务于王室的海贸代理人,剔除了其中尸位素餐的,留下了能干的,再加上自己选的一些人,组成了新的团队。这些人按照路易莎的意愿,除了按照过去那样做贸易,还肩负了开发新商品的任务。
这次是他们重组后第一次完成远东贸易回来,路易莎看过递交的报告,知道他们已经按照预期的赚到了足够的利润——其实按照如今东西方海贸的形势,只要完成了贸易,没有中途遭遇海贼、海难这些,利润都是超额的。
而相比起那些已经确定的利润,路易莎更重视开发新商品的任务。这也是她一定要亲自见一见‘船长’们,并且郑重其事留了一整天时间的真正原因。不然只是海贸正常挣来钱的话,就算要见一见此时社会地位绝对不高的‘船长’,也不必如此安排。
就在路易莎一切如常地用完早餐后,她就在王宫的一间大厅里接见了从远东归来的船长们——这些人并没有后世文学作品描述中航海家们的风度,至少从路易莎的角度看,长相、气质几乎都很负面,或凶恶或猥琐。
仔细想想,这其实也不奇怪,以这年头跑海贸,尤其是长途海贸的艰难和危险,能干这一行的难道还是什么好人不成?‘船长’也多数是亡命之徒,当初没办法了才选择走这条路,然后自己有一定能力,再加上运气好,这才混出来。
事实上,就算原本不是什么坏人,海上飘荡几年,估计也差不多了。一方面是船上亡命之徒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另一方面,还是船上生活太难了,要想生存下去就是得像豺狼一样凶恶,像狐狸一样狡猾!
另外,艰难的海上旅途也必然会摧毁人的容貌,甚至是健康。强烈的阳光反复晒伤人的皮肤,海风裹挟着海盐落到皮肤上,这二者结合,让水手们皮肤黝黑,像鱼鳞一样粗糙。而这还只是最基本的,坏血症等‘海上病’,让人骨节变形、牙齿糟烂、四肢不全,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甚至这还是值得庆幸的呢,毕竟人还活着回来了不是?
而这群让人望而生畏的家伙,面对路易莎时却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除了因为路易莎作为王后身份尊贵,他们是在向权力低头外,‘美貌贵妇’这个标签恐怕也起了一些作用。
这个时代有时很矛盾,一边极其厌女,从各个方面论证女人的不堪,是天生的劣等生物。另一边却又隐隐有女性崇拜的趋势……或者这是从远古起就根植在人内心深处的残留,又或者确实是圣母崇拜溢出到了世俗生活,总之结果就是面对圣母在人世的化身,即一个个美丽高雅的贵妇,男人们经常会自我贬低、极度崇拜。
宫廷爱中,骑士们对贵妇自虐一样的忠诚、奉献,就是这种情况。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如果不能是圣母那样美丽高贵、超凡脱俗的女子,那就不会有这种待遇了。对自己追随的贵妇无私奉献、无微不至的骑士,也可能是一个会强奸牧羊女,引诱商贾妇的人渣。而那位骑士甚至不会意识到后面那些行为糟糕,毕竟对他来说,牧羊女是卑贱愚蠢,不算是人,商贾妇这样的城市妇女则是和女巫无异。
路易莎现在是王后,是瓦松最‘高贵’的女性,同时她还很美丽,这在很多人眼里就是带着光环的。别说是这些‘船长’了,就是在宫廷活动,经常有机会见到她的骑士,也多的是暗暗崇拜她的。如果不是路易莎从来没有给过他们亲近的机会,声称追随她的骑士还会多得多!
路易莎尝试着和这几位船长交谈,但过程并不很顺利。虽然这些船长也能讲一些远东的见闻,可他们多数都说不到点子上,甚至不如路易莎懂——这不奇怪,他们虽然亲自去了这个年代的华夏,还行商做生意了。但他们并不了解华夏的文化,去了之后也只是雾里看花。
这样,甚至一些见解也是基于自己原生社会的经验,‘以己度人’出来的……根本不准。
反而是路易莎,还没去过这个时代的华夏,但到底能站在历史长河的下方网上看。细节上的东西或许不对,可宏观大略是不会错的。
不过,虽然有些失望,路易莎并没有表现出来。问了一些远东地区的风土人情后,她又问起了海贸的事,这方面‘船长们’就在行多了,给出的信息对路易莎也有用的多。
到最后,路易莎并没有一天的时间都花在接见这些船长上,事实上两个多小时候后就送客了。只是送客之后并不算完,路易莎还要看船长们送的东西。这些东西有的就是船长们敬献的礼物,全都来自东方(但不见得是华夏,还有可能是天竺、西亚这些地方,毕竟也是东方呢)。
另外,就是路易莎要求的、尝试开发的新商品了……路易莎要求开发新商品,倒也不是她作为现代人一味求新求变,主要还是现在的形势如此,不得不这样。
此时对东方的海上贸易也是比较饱和了,像这次这样,瓦松也只是维持以前的规模,那当然没问题。可如果路易莎想要做大,且不说立刻就会有战争的阴云笼罩在瓦松。就算没有,那也需要打一场商战了!
而这个时代的商战嘛,路易莎想得到就是火烧货栈、海盗袭击、直接不让进入市场等手段了。都相当霸王条款,以至于野蛮了,不过这就不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时代,会这样刺刀见红也不奇怪——这样的商战不会是路易莎乐于见到的,更重要的是,她很大可能赢不了这种商战。
不是路易莎妄自菲薄,这就像是那个笑话说的。和傻子吵架,对方会把你的智商拉到和他一个水平,然后以他丰富的犯傻经验打败你!说到底,这种商战那肯定是那些人远比路易莎经验丰富、心狠手辣啊!
另外,路易莎打商战的优势不在这上面,而在作为现代人各种层出不穷的‘降维打击’上。舍弃自己的优势,而跑去别人的优势赛道努力……这太傻了,她不至于犯这种错。
总之就是旧的那些商品,做的人多,路易莎就算能让人从东方贩来,也很难在西方世界分销出去。旧的利益体系、市场潜规则已经形成,可不是那么好动的,所以路易莎选择了开发新商品——这对其他人是容易吃力不讨好的,谁知道什么商品受欢迎又有巨大潜力?
就像现在最受欢迎的东方商品,丝绸、香料、糖(糖其实也被认为是香料的一种),其实都是偶然的结果,最开始谁知道这些东西会受欢迎?站在后来的角度可以有很多分析,分析为什么它们会受欢迎,可这都是马后炮!
最开始的时候,看着有潜力的商品可不少,而最后到底能不能市场火爆,却是不一定的。
不过路易莎的话,以现代人的视角从后往前看,却是能精准选出爆款的!就像现在,她事前嘱咐出海的船长们要从东方采购一批瓷器,如果能找到工艺不错的瓷窑定制器型和图案就更好了——官窑当然不可能,可是民窑多的是,找个精品民窑,出的起钱的话,就能得到很不错的瓷器了!
“这就是殿下您说过的,远东‘瓷器’吗?看起来可真美啊,这样的颜色,简直就像是整块宝石制作……不过不会有人用这么大的宝石做这种器皿。”在看船长们送来的东西时,海莲娜很快注意到了‘瓷器’,立刻说道。
那些敬献的礼品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就算是东方货,路易莎这里也不少,心腹侍女们都不稀罕看这个‘热闹’了。所以一下注意力也落到了色泽温润、美轮美奂,此前又未见过类似东西的‘瓷器’上。
“是的,这些就是瓷器了……怎么样,你们觉得这能受到市场的追捧吗?”路易莎询问侍女们的想法。
在华夏古代,相比起丝绸这一东西方贸易的拳头产品,瓷器作为另一大顶流,流通到西方却是挺晚的事了。应该是明代才进入西方,17世纪才大量出口(宋代外销瓷已经很常见了,不过当时外销最远也只是到波斯,而没有真正进入西欧)。而从事后分析来看,瓷器也确实该在西方受到追捧而大卖!
要知道,此时西方做器皿,基本是贵族用金银贵金属的,穷人用陶器、木器,玻璃器则是穷人用不起,但又不像金银那么贵族的,具体是贵族使用,还是新兴城市中产阶级用,要看那玻璃器的品质。
而就是这些材质各异的器皿,都有各自的缺陷。金银不必说,好是很好,可实在太贵了!别看路易莎平常用金银器皿很普通,可哪怕是贵族,也不是人人都有足够撑场面的金银器的!很多小贵族,其实也就是有贵族身份,并不代表有钱。
然后是陶器、木器,虽然也有做工精美、品质优良的木器和陶器,但不得不说,多数陶器、木器都是粗劣的。另外,木器、陶器做器皿还有材质上的缺陷,也就是穷人没有余地挑剔,而只要有钱就会改用别的。
至于玻璃器,是的,西方的玻璃器很有名。不过就在当下这个时间节点上,玻璃器并不是后世那种,样样规整、轻薄轻盈、晶莹剔透,耐高温、耐温差也不在话下的。这时候的玻璃器,哪怕是品质较高,专供贵族和有钱人的,其实也谈不到‘完美’。而就是这样的玻璃器,出产也有限,售价还不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