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氏称赞人的语气倒是真诚,丝毫不显得谄媚,跟她这人的气质一脉相承了。
说起来,燕王家的小丫头也有几分这个意思,每日三言两语就能把皇嫂逗得开心得不得了,若不是怕太过显眼,太华估计皇嫂早有心提前封了她郡主了。要她说,皇兄这几个孩子怎么样她不评价,但再下一代里还是燕王家的丫头和小子好玩儿些。
山风轻轻拂过,太华长公主抛开心中原本的些许犹豫之后,整个人心情都舒畅了,颇有几分心旷神怡的意思,看见远处那一片蚂蚁人停了下来,不由猜测:“你说他们现在会说些什么?”
“总不会是谈猎物。”明棠一点点往下猜,“也不像是在谈论人难道是秋猎大比的事?”兴许皇帝也有认识的小年轻要参加大比,打听打听裴钺要不要参加。
在脑中大逆不道地把虞国公夫人说的话原封不动移给皇帝,明棠想着想着差点笑出来,在人家妹妹面前好歹端住了。等又过了一阵子,太华长公主表示“你可以走了”之后,明棠自己慢慢下楼时,回味起方才脑中的想象,才克制不住露出笑容。
实际上,明棠猜测的还真不能算错。
彼时皇帝的确在询问裴钺:“你大比时要不要下场玩一玩?也好让他们看看朕的裴总兵是如何大胜而归的。”
不得不说年轻人动作时就是有股格外的利落劲儿,皇帝对各公侯家的小辈不熟悉,几个儿子更是各有各的心思,他眼不见心不烦,如今还真就格外看裴钺顺眼些。
尤其是裴钺素来谨慎,家里又就剩那么几个人,皇帝就更多了几分隐约的放心。
裴钺果真是从不会在言语中落下话柄的,当着这诸多中老公侯和侍卫们的面,他对答如流:“臣大胜全赖将士用命,粮草充足,又提前有所准备,个人武力在其中倒并未起到什么大用处。况且大比素来是陛下简拔各家小辈的,臣已有了职务,何必再跟他们抢这个风头?”
皇帝哈哈大笑,回身道:“听见没,裴钺亲口说了不参加,你们谁家里有小辈藏着掖着的,过两天可一定拉出来亮亮相,争个第一给朕看看!”
能跟在皇帝身边的尽是他信任之人,多年君臣相处,自然知道这时候还做出什么反应,一时尽是热闹的应和声,还有人顺着皇帝的话打趣裴钺,一派和谐景象。
兴许也是皇帝的这番话起了作用,秋猎大比那日,下场的年轻人还真比往年多些。明棠一家人坐在看台上看过去时,总觉得比赛的火药味都要比上次来看时浓厚许多。
裴泽上次看时自己还不会骑射,如今已经算初步入门,再看比赛时就又是另一番心态了。见场中众人纵马狂奔,你追我赶,心跳都随着每一个超越和落下的瞬间紧张又放松。
待一项项比过,头名果真是虞国公家的三公子虞高轩,不远处的虞国公夫人接受众人恭喜的同时不由朝明棠飞了个带着几分小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就说我儿子能行”。
皇帝居然还对这位几年前的第二名有些印象,见虞高轩神清气爽上台来见他,不由沉吟一声,问他:“朕记得你先时和裴钺一同下场,屈居第二,如今他没有下场,你得了头名,可有什么想说的?”
虞高轩一愣,摸了摸头,诚实道:“裴总兵先前是小臣的上峰,又对臣有半师之谊,小臣如今有所进益,还是总兵年前在金吾卫时教导过的缘故,臣对之心服口服。若裴总兵愿意入场比试,臣自愧不如。但他既没来,小臣自认这个头名还是当仁不让的。”
这一番话果真是半点修饰也无,却也能看出虞高轩的心性,皇帝心中满意,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虞高轩补充道:“毕竟,这些人也没我厉害啊,我也不能因为裴总兵不来就自暴自弃随便输给谁吧。”
皇帝登时微微瞪大了眼,吹了吹胡子,一时竟有些语塞:现在这些年轻人都什么路数,家里人没教过怎么说话吗?
隐隐能听到台上对答的虞国公夫人听到儿子最后一句话也不禁抚了抚额:这小三儿,真是该好好学学什么叫适可而止了。若不说最后一句话该多好!现在可是要把人得罪了。
家中有小辈下场的听到他说的话后,果真有几个沉了面色。还有些则是隐隐看向了裴钺,心道:还是裴世子有能耐,自己上次得了头名,转头又跟第二名弄了个什么半师之谊的名分,这次虽然没下场,倒比下场还要引人瞩目些。
裴钺哪里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是为自己即将增加的工作量叹息——看样子明天打猎又要多一个虞高轩,他回头还得跟这人说说忌讳,免得明日里再跟今天似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台下人各有各的心思,台上皇帝虽意外,却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摇摇头,指着虞高轩道:“你这骑射看着有几分意思,说话却远不如裴钺老道,明日。你就跟在朕身边,也学学你这位半师是怎么说话做事的。”
跟在陛下身边打猎,这可是近臣重臣才有的待遇,虞高轩喜出望外,立刻行了大礼:“小臣多谢陛下!”
膝盖磕到地上沉闷的一声响,惹得皇帝又是微微摇头:还是得磨炼。
隔日出行,兴许是因为裴钺提前提醒过的缘故,虞高轩倒没有昨日那么突出,只皇帝兴许看着一左一右的年轻人来了兴致,竟纵马挽弓了许久才肯被劝着停下休息。
甚至停在帐篷里平复气息时,还在意犹未尽,直接吩咐道:“把朕今日猎的猎物取些好肉来,现下烤了来吃才好,不要费那许多功夫。”
越是简单的做法越能显出厨子本事的高超,得了皇帝的吩咐,随行的御厨们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把个最简单不过的炙肉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绝佳效果,还没端进帐篷就让累了一天早饿了的一众武人们食指大动。
君臣相得,这一顿饭直用到夜幕深沉才算结束。送圣驾回了行宫,一行人各自散去。裴钺更是摆出了作为长辈的姿态,把虞高轩也一路护送到虞家别院不远处,才踏上回自家别院的路。
明棠已经洗漱过,正坐在床边看书,乌发如流水般倾泄在身后,听到动静抬头,还没说话,先闻到股烤肉的香味,顿时捂住口鼻,哀叫一声:“快快快,去把这一身的香味洗掉了再进来。”
裴钺不解,却依言照做,换了寝衣,确认身上没了气味,才擦着头发进了内室。明棠自然伸手,接过他手中巾帕,替他慢慢吸着头发上的水分,就听见裴钺问她:“你是闻不得这气味吗?”记得明棠分明是不排斥炙肉的,甚至颇喜爱,在家中时就时不时让厨房做了来。
“哪里是闻不得,是已经这时候了,我怕再过一会儿,我就要让厨房给我做夜宵了。”明棠哀叹一声,嘀咕道,“怎么皇帝身边的厨子连烤肉都做这么好,平常宫里也吃这些?”
“御厨自然要什么都会一些。况且本就是来猎场,自然要挑这方面有一技之长的人跟过来。”不然岂不是扫兴得很。
扫一般人的兴就算了,扫了陛下的兴,不知有多少人要提着心过日子了。
说完,裴钺又奇怪道:“便是饿了,使人做了夜宵来又不费什么功夫,你也不至于那样抗拒吧。”
明棠轻叹,捏了捏裴钺的肚皮:“公子你天天消耗大,吃多少都不碍事,我这样的夜间还是要少吃些好,放纵下去,别人是衣带渐宽,我是衣带渐紧了。”
裴钺微笑,将明棠揉进怀里:“我来检查检查。”
随后唇齿相接,将明棠的惊呼也揉碎在夜色里。
一。夜安稳,翌日晨起,明棠原以为皇帝又要将裴钺宣走,逮着这个现在没有职务的闲人过足打猎瘾,谁知却一直没内侍登门。
甚至不仅一日如此,连着两三日都如此。明棠甚至已经在家中招待了穆清小朋友,还安排着一家人出去随意游玩野餐了一日,直到记在心里的待办事项已经都完成了,才意识到好像已连着好几天没听说皇帝的动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