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儿。”许晋文叫住她,望着她的背影,顿了顿,还是用那副慢吞吞的口吻说,“一个人,太孤单,有合适的,就,一起过吧。”
和谁一起过都行,只要是她自己中意的。
作为父亲,他亏欠许满太多,跟着奶奶长大的许满没有感受过母爱,连父爱,得到的都很少。
许满懂事,有主见,除了大学毕业时未婚先孕,让许晋文狠狠生了一场气,其他时间,她都是街坊邻居口中不断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不论学业工作还是生活,都没让家人操心过。
许晋文没给过她任何帮助,连一句有用的建议都不曾,却在人生半途时,突然倒在许满面前,害得许满连口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瘦小身躯拖起他这个苟延残喘的病人,默默走到如今。
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却生养了一个合格的女儿。
许满的孝心他全看在眼里,他也后悔给与许满的关爱太少,等醒悟过来时,这副年老病弱的残躯,能给许满的,就只剩下了拖累。
他没本事让许满享福,可他若死了,许满就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太孤单。
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太苦。
他希望趁着还苟活在世的时候,把许满交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手上,那样,他便可以安心离开了。
开学日子在元宵节过后。
按照许晋文要回康复医院的要求,许满返校时,顺路把他送回了康复医院。
那天骆亦迟来接她一起去的,相较回家前的抵死不从,许晋文这次顺从得不像话,十分主动的坐进了车里不说,还主动跟骆亦迟聊起了天。
寒假过完,湿地公园那边的课题项目进度也得抓紧跟进,许满提前跟庄克线上沟通了一些要点,正好今天有空,便约他一起聊聊细节。
生态重建什么的,涉及专业领域,骆亦迟对其的了解就比较浅显了,基本都浮于表面,仅限于跟人聊起来时能吹两把的程度。
他给不出许满建设性的深度意见,但作为背后金主,听过许满的想法,还是给了一定程度的鼓励,“听起来很有实施性。”
许满思考着说:“是吗?虽然现在生态重建大多依赖人工建设,对土地自然恢复的尺度要求也没那么高,但过程废人废力,真的好实施吗?会不会太花钱了?”
“花钱?你还想着给我省钱?”
许满也不知道戳中了骆亦迟,看他笑得柔和,忍不住想翻白眼,“想什么呢?这个项目注定省不下来钱,说到底是我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我担心一下花费不是很正常吗?”
骆亦迟搓搓下巴:“你放心大胆做就是了,钱方面不用操心,就算骆氏倒闭,我一分私房钱不留,卖肾卖血,也要完保你把课题做下来。”
和庄克约定的地点在湿地公园,下了高速,半道上突然接到杜曼玲的电话。
车内蓝牙一响,杜曼玲的名字直接从车载显示屏上跳出来,骆亦迟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下意识看向许满,却见许满头偏向窗外,看见了权当没看见。
犹豫半天,骆亦迟接了。
杜曼玲焦急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来,“小迟你在公司吗?”
“没在。”骆亦迟语气没有起伏的说,“怎么了?”
杜曼玲吞吞吐吐道,“是你表姨,她去公司找你了。”
骆亦迟神情一凛,车速猛一下提了十码,得亏他经过几年道德磨炼,情绪足够稳定,没当着许满的面发起火来,“不是让你不要和她来往?你又没听是不是?”
杜曼玲很纠结,“她和我打小一起长大,我哪儿能不管她?你表姨婚姻不幸,身边就章隆那么一个儿子,你让章隆判了十年,她以后可怎么过,怎么抬得起头来?”
“章隆自己犯的罪,怎么能说是我判的?而且,表姨怎么过,怎么抬得起头来,又关我什么事?”
“到底是你表姨,你说话做事怎么可以那么冷漠?”
“当初他儿子死命捞钱坑害骆氏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冷漠?”
“小迟……”
“妈,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了,拜托你拎得清一点,有些人该远离就趁早远离,别天天结交一些不值当的人。”
表姨?许满太久没听过这个称呼,都有些陌生了,想了好一会儿,才将表姨那张脸从脑海深处回忆起来。
骆亦迟又说了两句有的没的,把杜曼玲说得无话可说,等挂断电话,许满好奇的问,“你……表姨她儿子怎么了?”
“洗钱,行贿,挪用公款,蹲监狱了。”
过程和结果可以用一句话总结,但细节,想必就没那么简单了。
许满对骆亦迟表姨一家没有好印象,表姨这人,惯会假热情,一天到晚粘在杜曼玲身后巴结,哈巴狗一样惹人讨厌;章隆更是见都没见过,偶尔听骆亦迟提起过几嘴,也是没有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