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不见,成煦这具被冻僵的躯壳里,心脏突然“怦怦”地跳动起来。
他站在旁边的兰亭中,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感受着她的鲜活与生机。
珍珠被养得越发肥胖,但好在身姿依旧灵巧,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树,站在一根单薄的枝干上使劲儿摇晃。
累积在枝头的白雪簌簌落下,扑了树下的阮阮满头满脸。
“你下不下来?!”阮阮跳着脚抖冰雪,指着树上嚣张的肥猫,“你再不下来,我就进去了!不管你了!”
珍珠不为所动,甚至还使劲儿蹬了蹬树干,零零碎碎的雪又簌簌飘下来。
阮阮气地头顶冒烟,竟真不理树上的珍珠,抓着柔软狐裘,三步两步地跑进了寝殿。
独留下树上的一只懒猫,和兰亭中的一个男人在寒风夜色里,默默无语。
但珍珠比他幸运,阮阮可能不管成煦,但是她不会不管珍珠。
珍珠也比他不要脸,见阮阮不陪它玩了,一溜烟儿从树上滑下来,也跑着进了屋。
看着关上的殿门,复又沉寂下来的寒夜,他的心脏也跟着沉寂下去。
看不到了。
“吱呀”一声。
成煦抬眼看去。
寝殿南边的窗棂支了起来。
暖黄色的光透出来,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像阳光般温暖。
成煦抬眼看去,嘴角慢慢带起几分自嘲的笑。
阮阮已换了衣服,长长的乌发如绸缎般垂落在身后、肩膀上,一双眸子清澈灵动、明亮如星。
案边放着一壶冷酒,她对着墙边的黄梅,自己斟着喝。
远处宫宴的丝竹管弦之声隐隐约约传来,她喝了一口酒,微微探身出去。
夜风吹起颊边的长发,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带着梅香的空气,沉醉地眯起了眼睛。
“果然冷酒就是要配雪天和梅香啊!”
她兴致十分好,身后的侍女兰香欲言又止,拦都拦不住。
这要是着凉不适,要如何与主子交代啊。
她的主子如今正站在兰亭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边喝到薄醉的女子。
换作别人被关了三四个月,早就要求饶、哭闹,或者是惴惴不安、日日忧心,但这个人却依旧活得舒适自在、生机勃勃,就像多年前她被囚禁在王府一般。
与他不同,这么多年,残酷宫廷里的算计和险恶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成煦想要这个人的真心,可偏偏她没有心。
放了她,舍不得,不放,却又狠不下心。
年后江怀璟要离京,她会跟着走吗?
要给她选择的机会吗?
成煦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个人时,总是有太多的犹疑。
四年时间,够他打下几座城,到了她这却还是原地踏步。
江山易得,真心却实在难求。
举棋不定间,远处万寿山的热闹烟火声随风传来,朵朵烟花飞至高空、骤然炸出五彩的烟火,转瞬即逝却又绚丽异常。
成煦回头看了一眼,都说要死的人最遗憾的,就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
我不要这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