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袖直接踮起脚捂住徐砚的嘴巴就往外走,“我们有事先走一步,还请王爷见谅,你们聊!”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隐入人群,摊上只剩下薛适和江执。
远处街上,人影幢幢,他们站在沉酽夜色下,咫尺相视。
长风呼啸掠过,身后河水泠泠动听,像是奔跑的海浪,将他们的一呼一吸,都卷起潮湿的水汽,纠缠不离。
薛适摸了摸发带,率先启唇,打破了此刻略显局促的静默。
“皇上怎会将王府选在春水河这边呐?王府宗宅不是大多在永嘉坊吗。”
“皇上问了我的想法。”江执帮薛适收好摊,将雕花手炉递到她手上,两人沿着春水河畔一路向前走,周遭越发安宁,几乎听不见其他响动,唯有彼此说话的声音。
“早上和你来时,觉得春水河这很好,住的人少。
不用费力找,就能见到想见的人。”
许是宴上喝了酒的缘故,他今夜说起话来尾音偏缓,多了几丝缱绻意味。
也因而,视线相触时,这句寻常的话似是有了具体的唯一。
就好像他想见的人,是她。
薛适不动声色地垂下眸,浓密的睫毛接连跳了跳,像是曳动的细羽,遮下所有的流光。
不知不觉间,江执似乎已不若从前那样,总是把好话拐着弯子刻薄出口。
但她却觉得……更加难以猜透了。
不过接下来的话,他说得很是直白。
“你和徐砚很熟?”
薛适虽有些奇怪,怎么说着说着就聊到徐砚身上了,但还是如实应道:“嗯。我常去他的笔纸铺子进些纸砚,徐兄的眼光很好,卖的东西精巧特别又很实用。人也很好,热心良善,对我多有照拂。”
“哦。”江执点点头,语调没什么情绪,但字眼却压得缓而重。
“那以后,我有空就去摊上接你回家。”
薛适:“?”
“本王也想认识一下,你这位‘人很好’的徐兄。”
“……”
薛适想他今夜应是饮了不少酒,所以才会说些别扭又奇怪的话,不禁蹙眉关切道,“王爷等会儿进屋稍坐片刻,我给你泡些醒酒茶。”
江执眉梢一跳,像是气笑了声:“我没喝醉。”
“只是觉得,”他看着她,收敛起那股慵懒劲,一字一句认真道,“徐砚说得对,无论怎样,那日的匕首都吓到了你。”
薛适愣然地眨了眨眼,手炉的温热似自指尖瞬涌至心口。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
江执跟着她一路走过将要被建成王府的那三间院子,却压根没看,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对她道:“抱歉,薛适。”
“在都亭驿接我回京的人是明修,明文昌的侄子。我以为先一步回来会避开他,没想到明修来得那么快。
可‘平襄王江执’,不该在长安认识任何人。唯一能合理知道的,只有‘和亲关塞的五公主’。”
他语调很淡,自嘲的讽意却浓。
“所以,就成了凭借所谓的正义,又或是亲情,去为‘和亲公主江岑许的死’向你表达愤懑的‘平襄王江执’、‘前太子江执’。”
“但也卑劣地,这么多看了你一会儿。”
两人已走进屋内,江执净过手,轻轻将她拉在桌前的椅子上,垂眸看着她手的神情,像极了重逢那日。
薛适想到他屈膝蹲在摊前沉落的目光,也想到萧乘风在客栈时那意味深长的话语。
原来他急着回来,真的是为了见她。
可是……
“你不怪我伪造遗诏……将你送去关塞和亲了吗。”
先前的犹豫、担忧,无声无息间尽数消融。她什么也没想,只是本能地,顺着他的话问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