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此行浩浩荡荡,一眼都看不到头,几次望出去,一个她认识的人都没有。
过年时裴晏跟她说,以后不当官了,要去山里住。她收拾了七八天才把东西都整理好弄上山,结果才住了不到半个月就变卦了。
出门她倒是高兴的,以为还像上回从江州回来那样,可以跟着秦攸他们骑马,一人捎她一段,有说有笑可好了。
谁知这马车一坐就是五六天。
车马停在山间小憩的时候,桃儿逮住卢湛诉苦。
卢湛笑她:“让你享福你还不乐意了?”
桃儿嘟囔着:“坐着是舒服,但像被关在笼子里,也没个人说话,我想跟你们骑马。”
“那不行。”卢湛一口回绝,“大人此次去扬州是代天巡狩,不能像上回那般随意。”
桃儿懵懵地看他,裴晏这官名字特别长,她听了几回都没记住。卢湛想了想,又道:“反正就是比之前的官大了,得有排场。”
“但我看阿爷好像不太高兴。”
卢湛不以为意:“大人是这样的,可能就是不爱出门吧,上回不就一路板着个脸嘛。”
桃儿左右张望,抿笑着凑到他耳边:“但李大哥他们都说那是因为当了活王八给气的。”
温热地鼻息落在脸上,像沾了火星子,烫得酥麻,卢湛垂眸笑说也对,那回去寻阳他就高兴得很。
穆弘方便回来看见卢湛和桃儿凑在一块咬耳朵,冷眼啐了一口唾沫。
他堂叔自先帝在位时便任太尉一职,又掌虎贲军,在朝中举足轻重,向来只有别人巴结他的份。只可惜,堂叔年事已高,膝下儿孙又都不成器,已由不得他再如当年那般作壁上观。
天子准了怀王领兵回京,太子如虎添翼,近来频频借益州战事染指堂叔手头的虎贲军。堂叔也早就有意向太子示好,让他多与裴晏打好交道。
但裴晏整日一副生人勿进的臭脸就算了,这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女儿也对他爱答不理的。还有卢湛,因为秦攸那下贱玩意与他吵过几回,平日见面就翻白眼。
这些南蛮子,一个个的都不识抬举。
偏生太子给他们脸。
此行扬州,连秦攸都升做了长水校尉负责招安,他却还要跟在这儿遭人冷脸。
什么选贤任能不计出身,都是狗屁。他元氏就是皇帝做得太久,忘了自己是跟谁一起从戈壁草原上爬出来的了!
这样的人如登大宝,他们这些旧勋贵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他想着想着出了神,桃儿和卢湛聊得开心,笑着抬头正巧与他四目相对,立马敛容悻悻缩起来。
接官亭内,会稽郡守张康来回踱步,嘴里絮絮叨叨。
旁人都嫌他聒噪,但碍于情面不便开口,只若有似无地觑看顾廉。
顾廉抿了口茶:“玄伯,你且安心坐着,一个后生罢了,何至于此。”
张康跨步坐下,举杯如饮酒,一口咽下去,抬眉冷笑:“一个后生,在江州闹得你好妹夫丢了官休了妻都还恨不得跟他穿一条裤子!”
顾廉眯着眼,一脸澹然。
“勉之心气高,玄静性子也倔,分开些日子淡一淡也好。什么休妻,我可没见着,莫要胡言。”
“好好好,你的家事,我不多说。但我就把话撂这儿,这裴小儿跟那东宫的狼崽子一样,绝非善类!你看他面上说着和裴中书崔司徒不合,给他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堂舅攀亲的功夫可比我们山阴最好的牙婆都厉害。”
张康脾气冲,话一出口便像炮仗点了火,顺线往上烧,摁都摁不住。
“崔显之也是个老狐狸,这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三十好几当上范阳赘婿,翻脸就不认人了!当初他是怎么腆着脸巴结你的?我早就说了吧,东宫只要拿下江州,下一步,定是要拿我们开刀!你看元晖就知道躲在钱唐不露面,让我们来当马前卒,收钱享福的时候他怎么不这么客气?”
枯等了快一个时辰,顾廉也有些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