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大了眼,男人僵直着身体,衣服已经被洞穿,流出汩汩血液。
紧随而来,是一句冷淡的女声:“让开。”
李霖慌不择路地爬开,下一秒,第二枪、第三枪,直到子弹将头颅炸开的面目全非,女人重新装填子弹,向外走去。
空气里只剩下血的味道,李霖怔怔起身,看见院子里站着许多女人。
这是距离村口最近的房屋,她们似乎将这里当做终点站,正在分享彼此的胜利品。肉、肉、肉,入目除去已被洗干净的肢体外,再无任何东西。
切肉剔骨的声音那样清脆,使用的工具却不是寻常的刀,而是斧头。
李霖看见一口锅,已经烧开了水,有人站在旁边包饺子,面容恬静,装填的肉却是肉、骨与筋混在一起的血红色的肉。她瞬间意识到那是什么,捂住嘴,感到从胃里直窜脖颈的反胃感。
随着饺子下锅,有女孩嗅着气味,充满信赖地对身边人说:“肉的味道好香。”
除去逢年过节,她几乎没沾过荤腥,自然格外渴望。
女人笑着抚摸她的头:“以后就有吃不完的肉了。”
每家每户都有田地,尽管收获不丰,但也足以喂饱所有女人。何况除去这些肉食,也有人饲养了禽类与牛羊,足够她们自给自足一生。
随着她的讲述,许多人滚动喉头,露出和女孩一样的期待。
可还是有人注意到李霖,突然问:“她呢?”
建立那美好一生的基础,是不让任何人发现村里的事。她们团结一心,并不担心背叛,可这个外来人呢?
李霖张唇,想解释,却说不出话。自小接受的世俗道德让她难以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理智告诉她要去报警,揭露一切,情感却告诉她,她不可以。
是她们救了自己,她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尽管努力控制,她的忐忑依旧流于表面,渐渐,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了她。
月夜里,她被所有人凝视着,看见那些眼里流露着许多情绪,困惑、无奈,与阵阵泪花,却唯独没有恨意。嘴唇颤动,最终,她说:“明天一早,我们会离开,今天发生的一切,我们也并不知情。”
“是你们救了我。”她喃喃道。
随着房屋的门紧合,本还有人没有回神,但在疯女人高兴说起“饺子熟了”后,便不再有人顾忌李霖。
她亲自端着饺子,走到古菱身边。放下枪后,古菱便一直坐在井边,望着井里自己的倒影。
“饺子熟了。”
她重复一次,古菱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像是被问住,女人不断用指尖揩着衣角,好一会才从记忆深处里翻找出那个称呼。
“卓娜。”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问我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古菱淡笑,从她手中接过碗,轻碰她虎口处的烫伤,那里已经结痂了。
碗里汤水很少,浮动着几个熟透的饺子,古菱咬了一口,味道绝不算好,但也能够下咽。她安静咀嚼,看着井水里倒映的月色,与自己的脸。
那是盛灵的脸。
她才终于惊觉,原来古菱早在三个月前就死了,死在她嫁入盛家那一夜。
“小菱。”她轻唤着对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指尖触碰自己的脸。
耳边不知什么时候传来阵阵哭声,她渐渐感觉到人群向自己靠近,有人抱住她,身体温暖。有人在流泪,泪水淌落在她的脸颊,是冰的。
古菱抬起眼,好像在这瞬间看见了许多重合的脸,女人的,少女的,女婴的,啼哭的,愁苦的,仇怨的,唯独没有一张是笑着的,连她自己也是一样。
她问,我们接下来该去做什么?
没人回答她,却有人看向了另一个方向。那是一座小寨,那里生活着和她们一样的人,和她们一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