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自己绝不会伤害阿羽,她倒是可以说她原本也以为千颉永远不会伤害她,最后还不是,不死不休……来借此发难。
但他把握住了锋利的度。
炎葵的眼神变了变,决定先把这对闹心孩子的事情给放一放。眼前的事情已经足够焦头烂额,儿孙的路该怎么走,还是只能他们自己拿主意。
“你们中土有句话,叫老而不死则为贼,我想我们这种大妖在你们眼里应该都是这样的存在。阿羽既然属意你,只要今后你能让她开心,我便不多说什么了……”
说到这里,她的面容变得有些严肃:“但眼下有件重要的事情,你做了这么久的元氏子弟,我想你应该要知道。”
元虚舟:“……什么事?”
“我在秦王府时,虽失去了妖力,但好在百鸟都还愿意为我所驱使,所以对帝都之事也算是了如指掌。你们大歧那位天子,早年对妖族做事太绝,令邢家损失惨重。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有所动作。邢贵妃又是最受天子宠爱的枕边人,自她诞下皇嗣后,邢家便一直在加快进度。”
“南荒物归原主一事,应当已经传遍了中土大荒,”炎葵告诉他,“大歧天子活不了多久了。”-
元汐桐一整夜没睡,又忙活了一个早上,好不容易得了点空,便就地坐在回廊上靠着柱子打起了盹。
但一直睡不安稳。
脑子里还是不明白有什么话,娘亲只能对着哥哥说。
不知道娘亲会不会为难哥哥。
会不会,他们说完话后,哥哥就被娘亲给赶走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可能因为从小她就习惯性要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像是要为厄运的到来做好心理准备一样。
突然她的额头被人轻轻敲了敲。她一睁眼,就看到元虚舟站在回廊外。被妖力冰封后化冻的枝条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明明他也跟她一样熬了一整夜,但不知为何皮色还是那般清爽,就连那双赤金色的眼睛,她也越看越顺眼了。
元汐桐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他许久,而后才扯着他的衣袖问道:“你,你要走了吗?”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般敏锐,元虚舟愣了一下,才斟酌着说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那你干脆一并替我算一算,我什么时候会回?”
一句话将来去的意愿都交待得清清楚楚,元汐桐心神稍定。
但她还是生起了一种“我就知道”的沮丧感。
她看着他,一声一声追着问道:“真的,真的要走吗?为什么?不是没有灵力,不做神官了吗?你还说我给你的新身份挺好……”
“我,我开玩笑的,我不让你当奴隶了,好不好?”她又说,“是不是我娘说了什么?”
这样说着,她蹭地一下跳起来,就要进殿去找娘亲问个说法,双肩却被元虚舟给按了回去。
“阿羽,”他的声音随着安抚的力道一并传入她耳中,“我只是暂时要去一趟帝都,把事情办完了就回来。”
“什么事,非得一点都不能休息,现在就要去啊?”她还是不懂。
元虚舟在她身边坐下,将炎葵告诉他的一切细细复述了一遍。
“自上次与圣上一别,我只觉得他被你娘亲的真实身份吓得不轻,看起来有邪气入体之相,但那时我在心里怨他不顾手足之情,竟真的对父亲动了杀意,带着听之任之的私心,便没往邢贵妃身上想,”元虚舟说,“邢家要有大动作了,但大歧气数未尽,元氏对我亦有教养之恩,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去一趟帝都,将此事做个了结。”
听完了来龙去脉的元汐桐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心知这件事对于哥哥来说,是非做不可,便连劝阻的念头都不曾有,只是说道:“那我陪你一起去,父亲还被软禁在帝都,我要把他接过来。”
“昨夜我们动手之前,我就已经令守在秦王府外的亲信们将父亲转移了,现在秦王府内的元桓,只是个傀儡而已,不出两日,父亲就能来和你们团聚,”元虚舟说,“只是偌大一个秦王府,那些家生子们要接过来还需要时间,要等你娘先把要紧的事情忙完。”
元汐桐听得连连点头,这些事她自然懂。
还有,哥哥的身世……他的亲生父亲……
她想多问几句,但又怕问得他伤心,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还好吗?”
元虚舟看向她,明白她八成是在顾及他的情绪,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还好,我没什么好难过的。我只觉得我很幸运,我母亲,还有……他,已经给我做了最好的安排,让我无论在处在哪个位置,都有后路可走。”
“嗯,所以去完帝都,我们还要回一趟落星神宫对不对?”她一脸期待地对上他的眼神,“那我要回藏书阁——”
她话刚说出口,就被元虚舟轻轻打断:“阿羽,你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所以这次,又要稍微分开一段时日了。
“……”元汐桐抿抿嘴,面上浮现出一丝怅然,“凉州,最后一块灵器,我知道……”
她还知道,邢家若是要动,必定是帝都和凉州一起动,所以他们速度一定要快。已经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了,必须尽快兵分两路。
其实他们面前的景色并不美,树木几乎都被摧毁得只剩下残枝,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硝烟味。
但现在太阳正好,像这样坐着谈天的时光很宝贵,所以她不想告别的太仓促。
“再坐一会儿吧,哥哥,”她伸出小指头勾住他的,“我还想再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