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绽开的白光成了游走千里的银蛇,滑落红墙琉璃瓦间。
一闪而过的光亮惊动了帐帷内的秦玅观,她拂帘眺望,雷声过后,面容又隐入昏暗中。
方汀点燃几盏灯,送至秦玅观榻边:“陛下您没睡着么?”
她在秦玅观睡前点了唐笙给的安神香,前几日陛下嗅着这香总是能多睡几刻钟,她也能多偷一会闲,今日这雷声实在扰人清梦,陛下这才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起身了。
“雨太大了。”秦玅观喃喃道。
“春雷惊而万物生。”从前的这个时候,秦玅观总是忧心春旱,方汀望着这雨温声道,“都说春雨贵如油,多落些雨总是好事。”
秦玅观没应声,她听着哗哗啦啦的雨声,惦念着唐笙说的污水传疫,睡不着了。
“陛下这才丑时,您不歇息身子怎么受得了?”方汀见她取靴,只好矮下身来替她整理衣角。
秦玅观扶榻起身直奔书房,方汀揪了氅衣追在她身后。
“派人去京兆府。”秦玅观接了氅衣三两下套上,当即开始写手谕,“从大内调拨侍卫填充人手。”
“奴婢这就差人去。”方汀接了手谕快步出殿。
殿檐上的积雨汇聚成了水帘,方汀光是站在廊下身上就能染上湿意。
今日殿外领值的是方十八,方汀看了一圈最终将手谕塞进她怀里:“领着百十来个侍卫去京兆府,要快。”
十八领命,当即奔进大雨中。
方汀再回殿内,秦玅观正伏在书案上压着声咳嗽,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走进了帮秦玅观顺气。
“那药丸还有么。”秦玅观沙哑道。
“唐大人叮嘱了,那药丸不能多用,用多了您又要难受了。”秦玅观风寒未愈,这几日嗓子总不舒服,只有吃了唐笙配的药丸才会好受一些。方汀记着唐笙的话,想给又不太敢。
“她的话比御命还重么?”秦玅观面色冷了些。
方汀迟疑了片刻,终究是取出了药盒。
秦玅观一次含了两粒,面色稍显舒缓:“十二那边有眉目了么。”
方汀知晓她问的是茶馆流言一事,思忖了一会答:
“采薇她查到了店家的账册,有几笔同晋阳……”话说一半方汀顿了下,这个晋阳王早在除夕宴就被秦玅观贬成了镇国将军,她改了称呼继续道,“有几笔同镇国将军的门人有关。”
秦玅观转着扳指:“朕该惩戒几个宗亲,杀杀他们的威风了。”
“可是陛下,眼下的证据只能说明镇国将军的门人瓜葛此事,目前并无实证指向他。宗正寺和三法司那边怕不会松口。”
“怎会没有实证。”秦玅观打断了她。
方汀语调一滞,听出了她的话外音。
进来宗亲在立储一事上参合颇多。曾经的楚王经过赐宴一事的打击老实了许多,倒是这个被降为镇国将军的晋阳王几度探头。
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散布茶馆流言的主谋,他都将是此事名义上的主谋。秦玅观惩处他,是为了训诫宗亲。
“奴婢明白了。”方汀微躬身。
又是一阵闷重的雷声,秦玅观望向窗外,思绪渐空。
“她备了几日的药。”她忽然问。
“回陛下话,约莫一旬。”
方汀望着秦玅观的侧颜,斟酌着开口:“陛下,明日要传唐大人回来述职吗?”
秦玅观回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好似在斥责她多嘴。
方汀垂眸,暗道她拧巴。
这雨似乎没有尽头,石板上砸出的水花白烟似的整片弥散,天色雾蒙蒙的,临近天亮,雨终于显出了颓势,城镇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客栈里,几张油腻腻的方桌摆在大堂,周遭挤满了因为昨夜的暴雨被迫住下的行角客。
唐笙带着差役入内时,馊味混杂着霉味和食物的香味一同涌来。她屈指抵着鼻尖,适应了片刻才摘了斗笠,脱了蓑衣,露出一身官袍。
乱哄哄的大堂瞬间安静了,无人敢大声喧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