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心上课。」黎风闲说。
听见他的声音,叶筝疾忙撤回视线。
热完身,薛淼正对镜子,「记得上一节课学的丁字步吗?右脚在后,关节外旋,左脚靠到右脚足弓处,脚尖正对前方,摆成一个丁字。」
「在昆曲里边,身段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门课,想要将人物演得鲜活,要结合神与形,如果剧情冲突激烈丶人物情绪波动,那么动作幅度就会变大,要做到收放自如。」
叶筝照样做着丁字步,没站一会儿,右脚便传来一阵酸软麻痛。自从手术过后,他右脚就落下了不可逆的毛病,每逢转季下雨,神经和伤口总会传来蚂蚁啃噬般的难耐。
说不上多严重,只是闹得心烦,像一根烧过的针,在皮肉下细挑慢拨,灼出丝丝缕缕的麻意。
「然后我们左手握拳,放在腰侧,右手叉腰,肩膀要施展开,不要弓背缩脖子,维持这个姿势五分钟。」给孩子们演示过后,薛淼逐一检查他们的动作是否标准。
她抬起麻花辫女孩的下巴,指着镜子说,「看前面,不要看地板。」
「拳头不要捏太死,手肘尽量向外,让上半身看起来像个圆形。」
「左手悬空哦,不要贴到小肚子上。」
「挺胸收腹,把肚子吸起来。」
这些动作看似简单,可一分钟下来,叶筝肩膀开始发酸。薛淼很轻易就能支撑起这动作,袅袅娉婷,凹凸有致,是一种富有力量的美感。
看向落地镜里的自己,叶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薛淼提的要领他都做到了,弧度姿势也没问题……
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错?
与前排的小男孩对比,他宛如一座失修的雕塑,死板又干枯。
薛淼转悠到他身边,绕圈观察,说:「你后背绷得太紧了,肩膀要自然地沉下来……」她条件反射想要伸手去按叶筝后腰,在指尖触及对方衣料时顿住了,堪堪缩回,「你放松一点,做个深呼吸,然后保持呼气时的感觉。」
深呼吸……尝试了几次,叶筝成功放松了一点,但也仅此一点,身体依旧支棱得像个机器人,提起领子抖一抖,能掉一地锈迹斑斑的零件。
这就是入行晚的坏处。
薛淼弯了弯嘴角,「不要那么僵,你这动作看起来是要拔刀捅人,要柔和——」
「薛姐姐。」第一排的女孩忽地转过身,她捂住小腹,双腿绞着,「我肚子痛……想上厕所。」
薛淼分身乏术,顾不上叶筝,赶忙牵着女孩去洗手间。
这里有黎风闲坐镇,倒不用担心其他人会偷懒。平日里这群小霸王一个比一个狡诈,逮着空隙就耍赖发懒,但黎风闲在就不一样,个个乖顺无比,笃实好学,是邻居看了都会羡慕的好宝宝。
叶筝还在努力呼气,几回下来,非但毫无长进,还让原本挺拔胸膛微微陷了点。
「气要集中在丹田。」黎风闲合起书本,缓缓开口。
在他看来,叶筝这种身材匀称丶肩宽腰窄的人,理当能做出很美观的身段。能把肌肉绷得跟受刑一样,是因为他发力方式不对。
要在三个月内学会他们练了十多年的功夫,简直天荒夜谈。唱做念打翻丶手眼身法步,不是空有一身胆魄就能完成。背后所需的天资丶努力,一个都不能少。这是共识。
昨晚凌晨,姚知渝找他商量这件事,希望能通过集中训练把叶筝调|教好,电影里其中四场昆曲戏都是内景,除了《冥誓》要在冬夜拍,是外景,如果三个月实在练不过来,他们可以把这场戏押到最后再补,多腾出几个月的时间给叶筝练习,也就是说,最多最多,他们可以给叶筝争取半年时间。
让他有半年时间可以练习。
姚知渝虽然不会唱昆曲,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姐姐五岁进闲庭,学了十二年才担巾生演侯方域。要求叶筝三个月内学会《牡丹亭》,姚知渝也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既是强叶筝,也是强黎风闲,所以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