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鬼成精了吧?他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找胡人要医药费,太守大人都没他们敢想敢做。
除这些人之外,县衙其他人也被侍卫带出去一一审查。结果没什么悬念,知道内情早已咬死胡人,不知道内情的口供更是出奇的一致——他们无条件相信这件事是胡人所为。毕竟除了胡人,没人会下手这么狠毒。
可杜良川却总觉得这事儿古怪,于是又带队出城暗访城中百姓。
偏偏城中百姓对胡人也憎恶到了骨子里,有些人哪怕没见过胡人偷了粮食,都能异口同声地将脏水往胡人身上泼:
“没错,就是胡人偷的,我亲眼看到过!”
“我也亲眼看到过,我还追出三里地呢,可惜没能追上。”
“这群胡人这回学聪明了,都会虚晃一枪了,真是可恶。”
郑兴成:“……”
要不是粮食是他运出来的,他都得信了这说辞。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些人这么爱胡说八道来着?
不过这也是好事了,胡人丧尽天良的事情做多了,百姓对他们深恶痛绝,哪怕裴杼没开口他们都愿意配合,主动编造不少胡人的罪证。众口铄金,这个罪胡人不认也得认。
杜良川不置一词,又带人去了郊外。离县城最近的便是上颍村,罗村正得知县令大人造访早带了人前去迎接。等到了之后才发现另有别人,且此人还走在县令大人前头。
罗村正心下一转,猜测这位肯定就是幽州的大官了。
十月将至,城外的冬麦已经冒头,远远望去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杜良川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永宁县今年的收成不是说不大好么?”
裴杼点头:“是不大好,收了税粮后连种子都挤不出来了,听说税粮被盗之后,百姓们心痛不已,那都是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到头来却便宜了胡人。还是我们郑县丞看不得百姓受苦,将自家的粮食献出来给百姓先种上。有这样一心为民的官员,才是永宁县百姓之福。”
郑兴成心中稍微痛快了点,裴杼这厮还算说话算话,确实为他表功了。
“郑县丞?”杜良川诧异地看着郑兴成,此人模样矮小,落在杜良川眼里便有几分猥琐,不像裴杼那样大大方方的看着舒服,倒是没想到这种人还能有如此胸襟,“郑县丞家中挺富贵啊?”
郑兴成忙道:“不敢当,不过是经年的积蓄,拿出来后家底也亏了彻底。也幸亏永宁县的农户不多,需要的粮食也少,否则便是下官倾家荡产也补足不了这批粮食。”
裴杼话锋一转:“说起来,永宁县农户少也是那帮胡人作孽,原先永宁县可是有足足四千多户,如今只剩下了两千多户了。胡人时刻都盯着永宁县这块肥肉,大人,这回绝对不能放过这些胡人!”
又来了,杜良川无语。
他可以确认,即便这事捅到陛下跟前,胡人也不会受什么惩罚,更不会有任何赔偿,他们如今还不敢跟胡人翻脸。
在外转了一圈,问出来的话都大同小异,看来这次税粮钱款的确是胡人抢走的。毕竟,一个人可以说谎,却不能让整个县城的人都替他圆谎,更有百姓还都言之凿凿地说自己亲眼看到过,应当做不得假。
只是查明白了之后还得头疼,头疼该如何向朝廷给自己开脱。
这破地方杜良川是不想再多留一日了,他算是看明白了,永宁县的人又穷心里又没数,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他想走,裴杼还不稀罕招待他,巴不得他走块点儿。
不巧的是,回程时杜良川发现了永宁县预备修河渠一事,他立马盘问起了裴杼:“如此的大工程,想必要花不少钱吧,衙门的账目上怎么没见这笔钱?”
郑应成偷偷瞪了裴杼一眼,早让他不要着急此事,偏偏不听,这下可好了,被上面的人逮到了吧?有钱兴修水利,却没钱还给幽州,这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他就等着看裴杼如何收场了。
裴杼一点没担心,胡说八道那是张嘴就来:“衙门账上的钱早就用光了,如今都是赊账雇人,所以正打算同州衙借一笔使一使呢。”
杜良川等幽州官吏:“……?”
等等,他们听到了什么?这厚脸皮的在说什么?
就连郑应成都在使劲给裴杼使眼色,乱说什么,他们上一笔钱都还没还呢!
裴杼本来是想用银矿顶着,但如今这些人在银矿也不能挖了,他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杜大人,这河渠修建也是有讲究的,潮白河年年都有洪涝,影响的可不止永宁县这一片地方,整个水系覆盖的地方都会受灾,包括幽州州城也会被牵连。来日修好了这河渠,便可根治水患,幽州境内所有的地方也都能受益。惠及大家的事情,怎么能只让永宁县出钱出力?永宁县正值艰难之际,州衙多少应该掏一些,否则实在说不过去。”
杜良川感觉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永宁县可还欠着钱没还呢,如今又要借?”
“正因为欠钱不还,才更要借。这年年闹水患,百姓跟官府哪里攒得下来钱?只好一年年的拖欠着。等到这河渠修建之后,水患能够平息,还能养些鱼虾,百姓跟官府自然也能跟着富裕起来,这钱也能赶紧还上去。可若是没钱修河渠,那这欠款不是得攒到何年何月才能还清。”
裴杼腼腆一笑:“大人,我们是想还的,就看州衙愿不愿意雪中送炭了。”
借一笔也是借,两笔也是借,为什么不能多借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