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强迫,不再疏离,而是借用最美好的那段往事,来剖析现如今她的心。
季砚又着人拿来银刀分食,晏乐萦着眼看去,又是一把季淮爱使的弯型细刃。
“你来。”他道。
两个字,浸上想掩饰而掩饰不下的冷意,晏乐萦忽觉有些疲惫,有种自以为看清了他,做了无数准备,实际对方已彻底成为陌生人,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步的感觉。
但她还是自然地接过刀刃,一刀干脆利落,就像是将埋藏在心里的往事也彻底分开,四分五裂。
“陛下想尝尝吗?”垂眸又抬眼,她眉眼含笑。
眼见季砚不语,她也不再顺从躲闪,而是主动出击,“只是这肉瞧着不生不熟,民女还记得陛下的胃不大好,恐怕用不下……”
“如何用不下?”季砚却道。
晏乐萦握刀的手一顿,下一刻,见他夹起生牛肉吃了下去。
这下她有些错愕,一动不动。
“朕那五年,吃过不少这般的菜式。”他唇角微抿,面色漠然,“比此更甚。”
季砚三年前登基。
在那之前的五年,晏乐萦南下江南,季淮便将所有的矛盾对准了季砚。
口口声声对晏乐萦的保证,成了一把刺向他自己的弯刀。那五年,季淮无数次用那把弯刀凌迟他的骨肉,用鞭刑惩处他这个同样想求取皇位的政敌。
那是他最狼狈不堪的五年,比之幼年被收养他的贵妃抛弃还要不堪。
“怎么,阿萦吃不下?”他反倒问她。
晏乐萦当然吃不下,她没有这种怪异的癖好,而且吃了不更代表她可能和季淮有点什么吗?她摇头,“我…民女不想吃。”
季砚看她,“从前没试过这道菜?朕瞧你拿刀的手倒是稳当。”
怎么拿刀也是试探?晏乐萦连忙放下刀,悻悻一笑。
这一切都落在季砚眼底。
他又想起曾经,饶是那般狼狈,他也没有怀疑过所有事与晏乐萦有关。她只是抛弃了他,谈不上背叛他。
只是当自己的部署一点点被季淮掀翻,眼见着季淮露出一副了如指掌、胜券在握的面貌时,他又不免动摇了这个想法。
他只与晏乐萦说过这些。
可或许晏乐萦是被逼迫的,她尚且年少不知事,又自小娇养,他不能强迫她历经风浪,非要在那日站在他身边才行。
走了也好,江南宁静,她会平安无虞。
甚至他心底有一丝庆幸,虽无缘相爱,至少她没有经历他受过的那些惨痛折磨。
直到一举胁迫先皇退位,季淮也逃去了江南,所有的梦被彻底打碎。
——为何是江南呢?
为何那个手下败将季淮,非是逃去江南呢?
如今,他看着晏乐萦碟中未动半分的青梅凉糕,笑意温和,眉稍却浸染冷意,“阿萦,朕记得你从前最爱吃青梅。”
往昔的记忆逐渐散去,季砚犹记得登基后,密探来报的那一天。
他孤零零坐在高堂上,听着下首的人说着,那个自己还妄图保护的人,早已与季淮勾结在一起。
“只是原来……”他瞧着她执箸的手僵硬曲起,她面上终于浮现惶恐,才继续道,“江南的风土会改变一个人。”
或许不止是从江南才改变,而是从起初,她就不值得信任。
晏乐萦怔忪间,松了拿着筷子的手,也发觉出了他平静语气下的汹涌情绪。
像恨,更像一种对待已然引颈受戮的猎物,无情的逗弄。
所有平静掩饰下的丑陋疤痕展现出来,裹挟着令人承受不住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