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乐萦喜欢看美人,更喜欢看美人笑语灵动的样子,自己的心情也会随之变好。
不过这夜,因白昼天阴,盛夏之间难得起了雾。
晏乐萦不免回想起八年前离开京城的时候。
也是这样的雾夜,她亦觉得前方尽是迷雾重重,彼时母亲的手因染病而冰凉,尽管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仍然不能带去丝毫热度。
更令她绝望的是父亲的绝情,他分明看见她们母子俩的手紧紧牵在一起,牵了一路,最后仍是冷声叫仆人让她们分开。
饶是她苦苦哀求着他别丢下病重的母亲,别丢下与他相伴多年的妻,也依旧无济于事。
“不过一个江南戏子,算我哪门子妻?”彼时,父亲道。
那时候的晏乐萦,也和此刻一样迷茫,寻不到方向。
回到此刻,季砚当真没有再来过,晏乐萦摸不准他是暂时仍不想见她,还是真做了打算,叫她在此了却残生。
她开始心起焦虑,想了无数个方法打算实施,譬如装哭、装晕、装病,甚至连“要不假装自己怀胎”这种事都想了一遍,反正总有其一能叫她再见到他。
只是方法总得由浅入深,不好一次过猛,却也遵循“事不过三”的道理。
若是一回没能得逞,再来第二回也没得逞,第三回,第四回……总有一回会被他识破诡计,届时反而适得其反,再也唤不来他。
这个度要如何把握,能一次成功,又能持续发展,晏乐萦尚在琢磨。
又与侍女们玩闹了片刻,晏乐萦心事重重就寝,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最深的是被季砚找到的前一夜……
那夜,她看着已然消瘦无比的母亲,被季淮挑衅般关在笼子里。
季淮却笑着与她说,别这样看我,你母亲的命掌握在你手里啊。
彼时晏乐萦不算是迟疑,更多是愤怒。自两年前被季淮找到,他以她母亲的命相逼了她不少事,借着画舫向外传递了不少消息,甚至散布了不少谣言,针对新帝,抬高他自己的名声。
晏乐萦有与他交涉过,可都以失败告终,季淮心计深沉,太难看懂。
那夜,她的短暂停顿看上去还算平静。
可季淮比她更平静,甚至仍旧含笑,但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下藏的心思,令她惧怕。
“好燕燕,孤不是为难你,是给你选择。你为孤做成这最后一件事,你我一拍两散,两不相欠。亦或者,你与你母亲共赴黄泉相聚,你意下如何?”
晏乐萦问他,她欠了他什么?
季淮只是含笑看着她,可他被激怒得太快,而且是真正的阴晴不定。长鞭将要落去母亲身上的那一刻,晏乐萦或许潜意识里仍是不想做,但突发的情况已令人理不清思绪,她拦去母亲身前,最终想的是——
她得做,她别无选择。
比季砚更重要的人,是母亲。
以身相拦的动作却出乎季淮所料,或许他心中的晏乐萦本是个怂包,贪生怕死,毕竟昔年明明季砚给过她护她周全的承诺,虽然不可能实现,可晏乐萦逃跑的速度比谁都快,怂得可笑。
这样的人任他摆布,即便他用她的母亲相逼,他依旧不觉得晏乐萦会来拦这一下。
饶是他的鞭子收了势,她仍受了伤,令他更加恼怒,好在她最终答应了过来,季淮才面色稍霁。
“燕燕,此回京城,千万莫惦记着和季砚旧情复燃啊……”季淮的神色温和至极,说出来的话却令人生寒,“只要取回军事机密图,孤不会为难你们母女。不然,被你拦下的鞭子,一定会尽数落去你母亲身上。”
“你想想看,她能挨住几鞭呢?”
季淮还说,她大可以看看,届时是季砚救急的速度快,还是他挥鞭的速度快。
“何况,旁人都以为你的母亲已经病重离世,季砚又能查到多少内情?即便你告诉他,也无济于事。”
无济于事,什么都无济于事。
母亲就在季淮身边,那是她也曾以为永远见不到的、却终于能失而复得的母亲,就在他手中。
晏乐萦又一次在心中对自己道,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