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会兵法哦。”李世民语气上扬,愉快得很。
“何以见得?”嬴政半信半疑。
幼崽趴在他耳边,用手一挡,小声道:“我想起,他是谁了。”
嬴政眸光一暗,犹如沉沉夜色中,从天而降的石头一次又一次地砸在他的心湖上。
他无法预料这石头是大是小,何时会坠落,落下来会激起多广的波浪。于嬴政而言,这种难以掌控的失序感,就如同发疯的哈士奇把一个强迫症整理好的房间搞得一团乱,随时随地都在制造新的混乱,撩拨他的理智。
该怎么形容这孩子呢?神异?灵异?诡异?紫微星,小神仙,抑或是什么玄鸟,天命?
嬴政曾经琢磨过很多次。
但因为这是他的孩子,幼小的、娇气的、爱哭的、灿烂的、聪慧到异于常人的……孩子,抱在怀里热乎乎的一团分量,活生生的小生命,那些负面的情绪便只能压下去,转而生起一种为人父母才懂的担忧与恐慌。
——他会不会忽然就消失了?
就像偶尔孩子趴在边上睡着了,一动不动,也听不到呼吸声,哪怕以嬴政的理性,都会忍不住去观察他后背微小的起伏与小小的呼吸,确定他活得好好的。
反应过来后,嬴政自己都觉得自己太离谱了,怎么能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产生这么奇怪的想法?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还是会犯一样的毛病。
嬴政不知道其他做父母的是不是也这样,又拉不下脸问芈夫人,便梗在了心底,自我调节。
“回宫再说。”嬴政按下复杂思绪,缓缓舒出一口气,沉静道。
“我们现在,回宫吗?”小朋友四处张望,享受着这个高度的别样视角。——这可比只能看到腿的孩子视角强多了,风光甚好,伸出手好像就能够到天上的云朵。
幼崽愉快地抬起头,自娱自乐地和太阳较量了一会,遗憾认输,眨一眨被刺痛的眼睛,打了个喷嚏。没过片刻,又闲不住似的,努力伸长胳膊,去拨弄路过的柳树枝条。
“不,去看望蒙骜。”嬴政低声道,抬手按住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的崽。
“哦。他还好吗?”幼崽使劲拽断了一根柳枝。
“不太好。”嬴政摇头。
在生老病死面前,人力是有穷尽的。
蒙骜原是齐国人,于昭襄王嬴稷在位时投奔秦国,历经四朝,战功赫赫。
如果大家对他的战功没什么印象,那么随便举两个例子,你就明白了。蒙骜攻韩时,夺取了荥阳等战略要地,秦国在此设立了三川郡,控制住了中原通往关中的要道。
厉害吧?还不止呢。
蒙骜伐赵时,攻克过太原、新城等三十七城,拿下了晋阳等地方,巩固了大秦北方防线。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败过。信陵君魏无忌联合五国军队,合纵伐秦那次,蒙骜难以招架,退守到了函谷关。但这不能说是蒙骜的错,几任秦君都很明白。
归根结底,当时秦国的兵力,不足以同时与五国开战,硬碰硬损失会很大,退守函谷保存实力,等“一而再,再而衰,衰而竭”,五国联盟自动溃散,狗咬狗一嘴毛,危机自然也就解了。
所以在那之后,蒙骜依然很受重用,连带着他的儿孙,也纷纷活跃在大秦朝堂。
他们从侧门进入,穿过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七拐八拐地绕着道。
“不走正门吗?”李世民问。
“不必兴师动众。”嬴政解释道,“这两座宅子,本就是相连的,方便隐匿踪迹。”
“难怪,你让先生,住这里。”李世民道,“但表面上,主人是谁呢?”
“这是官宅。吕不韦以前住过,后来嫌弃房子太小,就搬走了。我打算把这宅子赐给李斯。”嬴政平静道。
“啊?”李世民呆呆地看着他,“可是,我要来这里求学……”
“你是来求学的还是来玩的?”
“不可以一边玩一边学习吗?”幼崽哼唧。
“李斯学富五车,为你之师也足够了。”嬴政冷静道。
“怎么可以这样?”幼崽叫起来,委屈巴巴道,“我们说好了的,不换老师……”
“可以不换。”嬴政神色淡淡,“你只是多了两位先生。”
“多了——两个?”李世民怔住,“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