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夫人曾经很小心地问过秦王:“妾可以继续养这狸牲吗?”
嬴政对猫没什么感觉,谈不上喜欢或是讨厌,——只要这猫别脏兮兮地往他身上跳,别弄碎他的东西,别碍他的事,别挠伤刚出生的婴儿,他就无所谓。
这猫一身玄色皮毛,碧绿双眼似乎可以通灵,凭借这和大秦相匹配的毛色,勉勉强强搏得了秦王的宽容,在咸阳宫呆到了现在。
——但这绝不意味着,嬴政会允许一只掉毛的牲畜跳到他的床上来。
暖黄的灯光落在玄猫毛发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彤光,而那晕开的赤红光彩里,纤细的黑毛如吹散的蒲公英般,乱七八糟地抖落。
“猫猫,冬天掉毛,很正常。”李世民把猫圈起来,不让它乱跑,认真解释道。
“我把它遣送回楚,也很正常。”嬴政斜了他一眼。
“真的不行吗?猫猫,很干净的。”李世民努力把猫举起来,送给嬴政看,“没有虫子,爪爪不脏,不臭,洗过了,香香的。”
猫咪白天晒了一天的太阳,晚上还特地擦洗过,剪了指甲,刷了牙,用砭石梳梳过毛,油光水滑的。
把头埋在猫肚子里,有一种被云朵包围般的轻松惬意,是任何事物都难以比拟的满足感。
然而嬴政只注意到又有几根猫毛飘落下来,沾到孩子衣服上。
他的眸光顺着那猫毛微移,抬手拒绝,再次强调:“狸牲不许上床。”
李世民垂头丧气地把猫放下来,嘟嘟囔囔。
玄猫趁机从他手里逃跑,轻轻一抖,尾巴翘起来,小碎步窜到床沿,跳到竹编垫被的猫窝里。
“猫猫!”幼崽兴冲冲地爬起来,跟着猫咪就想往猫窝跳,被嬴政无情地捏着后领提溜回来。
“你该睡觉了。”
“我要和猫猫一起睡。”
“狸牲。”嬴政试图纠正他。
“猫猫!”
嬴政指着他手里的绿头鸭子,又道:“沈凫。”
“野鸭子!”
这小子是不是专门在和他唱反调?
嬴政从矮几上随手拿一卷竹简下来,摊开,找到他想要的那句话,对固执的幼崽道:“念给我听。”
李世民歪坐在他怀里,好奇地看过去,一字一句地辨认,而后念出来:“是故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2]”
“凫是什么?”嬴政问。
“野鸭子呀。”李世民不假思索,“羽毛可以,做箭尾巴。”
“原来你知道。”嬴政盯着他。
“那当然啦。”李世民骄傲地笑道,“我还知道,这是,《吕氏春秋》,对不对?”
“兴许。”
“为什么是‘兴许’?”李世民疑惑。
“因为尚且没有完本,亦没有取名。”嬴政为他解惑,“吕不韦带着门客编撰的,才编了一半。”
还没有编完的作品,这孩子都能一口说出它的名字……嬴政将震惊压在心底。
“你甚至,不愿意,叫他一声,‘仲父’?”李世民眼睛亮晶晶的,尽是狡黠的神采。
“他也配?”在这孩子面前,嬴政毫不掩饰自己对吕不韦的不满。
嬴政飞了口无遮拦的崽子一眼,不带什么真实的怒气,竟然已经逐渐习惯这倒霉孩子的劲爆发言了。不然怎么办?打死他?
天使投资的大成功,让吕不韦一步登天,水涨船高,当上了大秦的二把手。
子楚在的时候呢,他们还算君臣相得,就像之前一代代秦君和相国,比如秦孝公与商鞅,惠文王与张仪……
但老秦人似乎有个传统,上一任秦君信重的丞相,一般到了下一代,就得不到重用了,跑得快的还能善终,跑得慢一慢,就没什么好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