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院内女子的交谈声由远及近,陆绥后退几步,低头靠在宫墙的一侧让开道路。
余光看见几名女使围着一位年轻的女子上了轿辇,临近时他听见女使称贵人为公主。
陆绥猛地抬起头,入目间只有一行人的背影,轿辇之上端坐着的女子一袭明艳的金丝祥云宫装,金钗步摇,气度不凡。
多年的朝堂生涯让他学会了内敛情绪,陆绥看着远去的人影,转回身迈步离去。
荀太傅将陆绥暗集的有关何次辅多年来贪污证据看了又看,满意的点点头。
眼前这个年轻人办事比起从前稳妥不少,陆绥任职刑科给事中,行走于六部多年,洞察人心。
前工部尚书钱岳云靠着攀附太后和内阁次辅何鸿飞,多年来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屡获升迁,一度官至正二品工部尚书,位高权重。
陆绥身为给事中,有监察六部之权,且他生平最是不屑这种攀附行为,屡次进行弹劾。
虽多次碰壁,但他最终他的坚持得到荀太傅的注意。
后来,永嘉帝宋澜准了他的弹劾,钱岳云被革除职务,废黜为民,灰溜溜的离开京城回到老家去。
荀太傅当时对这个年轻的给事中欣赏的同时,也看出了他行事激进,偏执的一面,这于官场乃是大忌。
也因此,这几年下来其他同僚陆续升迁,陆绥仍旧停留在原位置上。
少年人总是有着自己的锐气,锋芒毕露,容易在不经意间招惹是非。
荀太傅有意磨砺他,陆绥若能静下心来沉淀自己,今后便是可堪大用之才。如若钻牛角尖心怀怨恨,便只能是朝野中一颗迅速暗淡的流星。
荀太傅将卷宗放在桌案上,眉眼含笑,“做的不错,比起从前细致沉稳了许多。”
陆绥拱手行礼,“得老师教诲,学生不胜感激。”
“人成长兴许当真就在一夕之间,经此谋逆案后,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各自成长,这才是朝廷指日可待的希望。”
陆绥微微抬眼看向荀太傅,试探地问:“臣来的路上正巧看见了靖和公主离开,想是能让老师欣慰的,这么多年唯有靖和公主了。”
闻言,荀太傅似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老朽一向教导门生明得失,知进退。唯有这公主殿下最是天马行空,要么迈步子过大,要么一时兴起又想退得无影无踪。竟想让老朽随便给她安排个亲事,好开府搬出去。”
陆绥一怔,“公主想成亲开府?”
“罢了罢了,就当她的无稽之谈吧,兴许明天又要改变主意了。”荀太傅抬眼看向陆绥,“倒是你,在刑科待了这么多年,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
入春后,京城的雨就下个不停。
房檐淅淅沥沥地落着积水,抽芽的柳枝摇曳着,青石板泛着些许潮湿的腥气。
站在城墙上俯瞰时,只觉得处处都带着些淡淡的绿意,透着生机。
因这谋逆一事,朝廷接近半数官员经过了重新的洗礼,同党更是下了狱,与何氏一族一齐交由三法司会审。
何太后自事发后整日待在自己的寝宫里看着窗外的飞鸟,不是禁足,却也胜似。
她历经两朝,宫中人脉颇深,即使足不出户也能洞察朝中风向。
彼时,她倚靠在榻上,闻着一旁燃着的安神香听下人禀报着前朝的消息。
“护国公主?他倒是真心疼爱他这个宝贝女儿。”
洛云姑姑轻轻扇着香炉,说:“太后,先前我们对皇后做的事叫她发现了蛛丝马迹,这些年公主一直和我们作对。如今何阁老等候会审,圣上若是此时册封她为护国公主,由她代行执政,恐怕对我们不利。”
“黄毛丫头,不足为惧。”何太后说,“可打探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洛云姑姑说:“除却晨昏定省和朝政旁听外,太子殿下每日往返文华殿,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异常便是最大的异常,”
何太后抬眼,“皇帝病重,一直都是太子帮着协理朝政,自宋清晏回来以后,太子前往御书房的次数便少了,皇帝更属意他姐姐代行执政他怎么不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嫌隙一旦生了,就没那么容易化解了。”
洛云姑姑道:“奴婢明白太后的意思,会安排人多跟着这姐弟。不过还有一事。。。。。。”
“荀太傅近日提拔了几个门生,依次进入了都察院和大理寺,奴婢怕这是奔着严查咱们阁老去的。”
何太后轻叹了口气,“他想查便让他查,兄长既为当家人,棋局行错了一步,便要有祸事当头一人担的决心,如此我何家便还有东山再起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