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曼妙轻柔的声音静默了一会,又轻轻柔柔的喊:“有人听见我吗?有人在吗?”
这声音似乎不指望有人回应,只是出于寂寞无聊,在胳膊自言自语。这声音虽然听不出男女,却很好听,温润轻灵,宛若黄莺娇啼。
那声音的传来的方向,乃是母亲贾夫人生前的居所,现在屋里的丫鬟大多打发出去了,只留下珊瑚和采薇两个大丫头,也不知道日后有什么安排。
黛玉暗暗的分辨了一会,这声音不是她们二人的音色。心下暗暗的奇怪,并不开口,只是试着很小声的问:“我听见了。你是谁?你在哪里?”
“诶?诶诶诶?”那声音似乎大为惊讶:“你怎么听得见?你好像是人呢!哇是人,好久没有见过入道修行的人啦!我听过你的声音!”
黛玉为之惊异,难道府里盘踞着精怪,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却谁都不知道?这是那种半夜偷偷看书的妖怪?
她这样想着,因为修行日浅,在入定之中算是物我两忘,低低的呢喃询问:“你是花中的精灵,还是千年的古树?亦或是隐居的狐仙?”
“哪有那样的好命。”那声音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常年不见天日,没有谁和我对话。不晓得岁月变迁,暗暗的修行数百个寒暑,现在有了神志,全身被罗帕绑着,趴在匣子里,不辨东南西北。”
林黛玉顿生怜爱之心,况且她没读过恐怖故事,猜测时也不会往离奇恐怖的方向上推测:“不是花木、狐仙,你在哪里?”
那声音细细的答复:“不知道啊,我在匣子里。”
林黛玉大奇,又问:“你在哪一个匣子里?”
“不知道啊,匣子就是匣子,我最近都在这个匣子里。”那声音心满意足的说:“以前的主人说,龟玉毁于椟中,是他的过错。我们以前”
林黛玉微微颔首,准备到隔壁去,指挥丫鬟们翻一翻匣子,不知道能不能循着声音找到这个声音曼妙轻柔的精灵。
刚松开手上的禅定印,心思一乱,忽然就听不见那句还没说完的话。不是那声音忽然住口,而是自己突然听不见了。听不见她他它的声音怎样去寻找?只得坐回去,重新平复心情,沉心静气的向内收敛六识。
偏偏因为心里头琢磨着那精灵似的声音,想见到那声音的主人。有这样的声音,即使不是一位美人,也是个精灵,或许能是我的知音,聊聊万千感慨。好奇心让她一时间静不下心,过了好一会才压下心浮气躁的劲儿。
她除了身体不好之外,事事都圆满,虽然没有朋友,母亲在世时也从来不觉得寂寞。只有一墙之隔,任何时候都可以腻在母亲身边,和她说悄悄话直到深夜。
现在有很多话,无处可说。
王嬷嬷在窗边小榻上盯着她,隔着床帏也能瞧见人影,看她侧身一动,又重新坐好:“还以为姑娘要睡下了,怎么还坐着?快躺下歇着吧。这会不睡,等到晚饭还没吃,又要困倦了。”
说着就走过来掀开帘子,盯着小女孩:“老爷吩咐下了,三两天之内,就叫寒山寺的和尚来做素斋,那天还要闭门谢客,只在后花园摆一张小桌,清清静静的赏花,考校姑娘的功课。姑娘难得这几天不用吃药,今天这样不乖,要是又病了,还要惹得老爷伤心难过。”
林黛玉本不在意她说什么,只是她不想看到父亲露出那种担忧而悲伤的眼神,而这个从她刚出生就开始照顾她的乳母,也给父母禀报过太多的坏消息。过去她是因为夜晚失眠,白天才会格外困倦,但昨夜感觉整整睡了二十天!因为修炼的缘故,巩固精气神,现在神气饱满。
无可奈何的躺下:“好吧,嬷嬷你去吧,我清清静静的躺一会。”
王嬷嬷盯着姑娘躺在床上,拢好一头长发放在翻身也不会压住的地方,盖好了薄被,四周都掖好了,这才垂下帷幔,免得有一丝一毫的风吹在黛玉身上,令她头痛。
黛玉忽然发现按照孙行者教的法门修行,并不需要特殊的手印,也不需要特定的打坐姿势,她照样可以沉心静气,恢复到情景内敛的状态。
禅定印不是齐天大圣教的,他两只手都压在山下,哪有空。乃是贾敏拜佛时,指着画像上世尊的手印,拿出一本《画谱》,指着画谱上诸佛菩萨的白描画像,教小女儿说:“这是释迦五印。说法印、施无畏印、禅定印、降魔印、施愿印。”
母亲比划这些手势的样子优雅美丽,更胜过玉雕的观音,她脸上那种满是喜爱的微笑,也很迷人。
林黛玉闭上眼睛,按照孙行者的法门去修行,下一秒再睁开眼睛时,柜子上的西洋自鸣钟又一次报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感觉时间飞快,又确确实实的,愉快的修炼了半个时辰。
她轻轻呢喃:“你在吗?”
“哈哈,我跑不了,还差一口仙气才能跳起来。”那声音颇为喜悦的说:“我们以后可以常常聊天了。我经常觉得挺孤独的,之前有狐仙和我说,要修炼非得耐得住寂寞不可。等我修成了,我要找全姑苏的道士和妖怪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