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全的声音缓缓响起:“六月二十入库,玄狐皮一张,水獭皮三张,丝绸二十匹,彩缎二十匹,花缎二十匹,折枝锦缎二十匹……”
李元璟道:“够了,”他又冲着叫玉盘儿的宫女道:“你说。”
玉盘儿便立刻说了起来:“奴婢是绿绮阁掌管库房的宫女,这些时日,奴婢听了许多贵妃娘娘苛待妹妹的流言,奴婢虽人微言轻,却并非趋炎附势耳聋眼瞎之人,于是奴婢忍不住同那传谣言的宫人争辩了几句,过后却被宝林娘娘责罚。”
她伸出手,手臂上赫然是几道鲜红的疤痕。
玉盘儿啜泣道:“奴婢为宝林娘娘掌管私库钥匙,自然知道宝林娘娘并不曾短了吃穿,平日里贵妃娘娘得了好东西,总会给宝林娘娘稍上一份。方才王公公所念的,不过是衣物之类。奴婢绝非背主之人,可也不忍好人蒙受冤枉,奴婢见贵妃娘娘日益憔悴,心下不忍,于是求见了王公公。”
说着说着,她面露惶惶:“奴婢知道宝林娘娘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圣上明鉴!”
甄华漪从未有过什么私库,这个叫玉盘儿的宫女虽记在她的宫中,却是甄吟霜的人。
她抬眸看甄吟霜,甄吟霜依旧是楚楚可怜,仿佛受尽了天底下的委屈。
甄华漪抿了抿唇:“玉盘儿虽记在妾宫中,却并不受妾差使,先前状告贵妃娘娘的宫女同样不是绿绮阁中人,妾御下不严,罪该万死,但妾并不知晓私库之事,也不曾指使过任何人告状。”
李元璟斥道:“巧舌如簧!”
李元璟面色冷凝,他明明知晓甄华漪惯会装模作样,那日在万寿殿见了她一身旧衣,他却为她心软了一瞬。
甚至某一刻,他怀疑过贵妃真的苛待过她。
他积羞成怒,对她,更是对自己。
他抬声道:“来人,小甄氏……”
甄吟霜这时候站了起来,她柔柔道:“圣上,妹妹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她扶着李元璟的手,温柔说道:“看在妾的份儿上,圣上不要罚她好不好,”她垂下头,眸光一闪,“妹妹在宫里也是可怜,今日正好卫国公进宫,圣上就成全了妹妹一桩美事,如何?”
甄华漪跪在地上,蓬蓬的乌发散乱格外狼狈,她闻言抬起头来,雪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眸中光芒明灭破碎。
李元璟看着她的神色,忽然怔愣了片刻。
甄吟霜脸色一变:“圣上?”
李元璟收回眼神:“降为御女,罚俸半年。”
李元璟余光看见甄华漪垂头瑟缩着肩膀,她的脖颈如白鹤般弯下,俯身道:“多谢圣上。”
屈膝折颈,她柔顺得过分可怜了,这般模样,竟让他有些惘然。
玉坠儿焦急等在清思殿外,看见甄华漪走出来,她慌忙上前扶住。
她心惊胆战地打量着甄华漪,只见她巴掌大的小脸半掩在凌乱的乌发中,苍白得过分,她身子娇弱无力,扶也扶不住。
甄华漪抬眸,看了玉坠儿惊慌的神色,反倒安慰她:“没事,倒没有预料中那样坏。”
甄华漪最怕的就是皇帝将她送到卫国公府上,因此听了甄吟霜的提议后,她一下就脸色发白。
不知为何皇帝这次没有听从甄吟霜,总归对甄华漪是件好事。
“降为御女,罚俸半年……”
玉坠儿听到这里,却忧心忡忡。
自家宝林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一下子降为了御女,宫里惯会迎高踩低的,这日子将来可怎么过啊。
罚俸半年对别的妃嫔来说,可能不算个事,但绿绮阁里一向短着吃穿,不知这半年可怎么熬过去。
玉坠儿忍不住长吁短叹,甄华漪笑笑:“莫担心,我的好姐姐送了我一个私库,能用的用,不能用的换,总归是饿不死我们。”
她伸手,将一枚黄铜钥匙递到玉坠儿手上。
玉坠儿握着钥匙,没有方才那般难过了,她道:“娘娘……咱们快回宫梳洗吧。”
甄华漪的样子太过狼狈,还是早点回绿绮阁,莫要让宫人看到为好。
玉坠儿扶着甄华漪回宫,路上问道:“娘娘,咱们还去含元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