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手上的这叠还是上周二所交的周一的回家作业,当时的作业内容布置的是以身边人为模特,发散思维绘制一幅时装图。
大部分的学生都有认真完成,尽管笔触都还很稚嫩,态度却十分诚恳,当然也被他发现了少数的天赋者与天生抽象者。
那几幅画得好的,纪轻舟特意将其抽了出来,打了个高分,准备到时再着重表扬一下。
至于抽象派呢,所给的分数不多,却也在旁写了几句鼓励之言。
约莫半个多钟头后,黄佑树将车子停在了弄堂口的街道旁。
车窗外细雨霏霏,时缓时急,湿漉漉的马路上满是泥泞水坑。
“先生,您稍等会儿。”黄佑树说着,动作利索地先拿着黑色的洋伞下了车,撑开伞后,才走到后座帮纪轻舟打开了车门。
纪轻舟将备课本收进了背包,躲在那黑色的大洋伞下,同阿佑一块穿过灰暗狭窄的弄堂,走进学校。
距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纪轻舟先去了趟自己的办公室放置东西。
刚摘下背包,放到办公桌上,目光转过桌面,就看见桌旁的那叠《摩登》画报下方压着张干净的纸片。
上面用端正娟秀的字迹写道:“画报已读完,谢谢纪先生。”
“都看完了?还挺快啊……”
纪轻舟扫了眼那十八册全的画报,抽出了纸片,打算扔进废纸篓,随即又见那纸片下方,还放着一方手帕般的淡蓝色竹布。
他略诧异地拿起了那叠得方方正正的竹布,仔细一瞧,才发现不是什么手帕,而是一块手缝的茶杯垫。
对方的手工活不错,针脚细密又齐整,角落里还用白色的棉线精巧地绣着一枝梅花。
这时他忽然想起,这茶杯垫似乎是泰勒先生某节缝纫课所布置的作业,约莫是那名叫晏乐的学生为感谢他借书,就把这课后作业送给了他做谢礼。
黄佑树瞧见那刺绣杯垫,顿然提起了精神,踌躇开口:“先生,这……”
“我借她杂志,她给的谢礼而已。”纪轻舟截断了他话头,随手将这杯垫收进了抽屉里,又提醒:“这种小事就别跟你家少爷说了,他最爱吃这种无名醋。”
“可是,那姑娘……”
“嗯?”
黄佑树神情犹豫,即便只是偶尔跟着他来一趟学校,却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名叫晏乐的女学生长得颇为清秀淑雅。
连学校的老师们,有时在走廊上交流谈话,也会提及那学生为人质朴勤恳又亭亭玉立。
但纪先生与那学生之间的确也只是普通往来,每日跟随他左右的黄佑树最为清楚,考虑了几秒,就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先生。”
“嗯,我去上课了,你坐这等我会儿吧。”
说罢,纪轻舟便拿上作业和备课本,提着雨伞不急不缓地前往隔壁的教学楼。
·
出差回来的头一日,行程尤为繁忙。
纪轻舟只觉今天一整日都在不停地坐车转换工作地点。
上完课后只在办公室里整理了下学生作业,同泰勒先生交流了一阵课程情况,不久又要赶往下一个地点,参与商业上的应酬。
张景优请客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名叫倚虹楼的西菜馆,地点距离老城厢较远,他们抵达时,天色早已经入暮。
由侍者引路带入包厢,还未等推开房门,就听见一阵男人的哄笑之声传来。
打开门,果然见铺着桌布的方桌旁坐着一圈的大老爷们。
其中除了张景优和宁谈风是纪轻舟所熟识的,其余几位或是穿丝绸长袍叼着烟杆、或是身着西服打着领带的中年男士,他全然不认识。
不过张景优也提前打过招呼,说是还请了几位新电影的投资老板一道吃饭,因此面对这场面,他也不觉意外。
“纪先生来了,来这边坐!”张景优见他出现在门口,便朝他招了招手,拉开了身边的椅子。
纪轻舟回头给了阿佑一个眼神,示意他去外边等候。
随即就朝几位陌生男士点了点头以示问候,绕过桌子,走到了张景优旁边的座椅落座。
看见一位气质文雅的年轻绅士走进来,在座中人皆被吸引了目光。
在张景优向众人介绍完他的身份后,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圆脸男人打量着他道:“原来这位就是世纪时装公司的纪老板?我夫人可是在您那消费了不少啊!月初给她的零用钱,昨日一问,大半都已进了您的口袋。”
他这一开口,其余几人便都纷纷附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