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东越郢坊,在那儿住了十四年。”
“孙益平何时寻上的你?又是何时强纳你为妾?”
听到这个问题,林蕴霏不由得看向绿颖,对方不假思索地回道:“明成十八年冬月初七,明成十八年冬月十五。”
她能记得这般清楚,个中缘由不言自明,就如同林蕴霏永远不会忘记她和亲丧命的那一日,是明成二十一年正月初九。
前世之事不可挽回,林蕴霏尤其清楚该将心力放在现下,努力帮助尚有转圜机会的绿颖帮走出深渊。
……
待林蕴霏回过神时,这边刘虞停止了问话,低首在纸上不曾停顿地写着。
林蕴霏低首看去,旋即惊叹于他笔下宛如行云流水淌出来的字,她虽然没见过其他人写的牒诉,却依然能感觉到刘虞的道行之高。
文辞流畅简练,但不影响其中的恳切激昂的情绪,不仅如此,他对大昭律法的化用可谓是得心应手,一句套着一句,让林蕴霏看得一愣一愣的,无怪乎百姓们常将讼师成为“刀笔先生”。
在林蕴霏看来,此称呼不该被轻易判为贬词,毕竟执笔为刀,若挥向的是借权势压迫百姓的败类,这便是把好刀。
刘虞收束笔毫,捧起写好的牒诉又检查了遍,唇边勾起满意的笑容。
他看着状纸的眼神就好似妙手空空儿见了稀世珍宝,那种痴迷劲儿令林蕴霏怀疑他愿意写这份牒诉并非是想帮助绿颖,而是为了满足他对疑难案子的征服/欲/。
而后刘虞不知从桌下何处取出一枚印,在纸上印好。
“我已写好牒诉,”刘虞一手将纸压在指下,一手摊向她们,道,“姑娘请付上一两白银。”
绿颖将一弯细眉一拧,嗔怒道:“我尚未看过状纸,还不知晓是否满意,你怎么能先狮子大开口?”
被她这么数落,刘虞并未恼怒,解释道:“每家铺户的规矩都不一样,经我手的牒诉向来是不做修改的。假使姑娘不能接受,即刻便可出门去寻别的讼师,我绝不相拦。”
“等姑娘离开此门后,我便将这状纸烧了,”刘虞状似可惜道,“我只当蹉跎了这一个时辰。”
“你……”绿颖从未见到过这样的人,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先生何必吓她,”林蕴霏拍了拍绿颖的手,道,“我适才替你瞧过了,先生是有真本事的,这钱花得不冤枉。”
绿颖对林蕴霏的话当然没有疑议,当即对刘虞道:“民女一时激动,先生莫怪。”
深深地看了林蕴霏一眼,刘虞摆了摆手,称“无碍”。
林蕴霏则转头对楹玉道:“给先生取三个锞子。”
从刘虞手中接过这纸仿佛轻飘飘的牒诉,林蕴霏不露声色地呼出一口气,转交给绿颖。
离开前,林蕴霏没忍住问了一句:“先生,你不怕因此事被孙家报复吗?”
“姑娘,你现在才问这话可显得多余了,”对方倚着那扇破旧的木门,促狭一笑间
竟令她感到了几分本不该出现在这位已至花甲之年的老人身上的少年意气,“得人钱财,与人消灾2,不过如此。”
“我是半只脚踏入寿棺的人,哪还有什么好畏惧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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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绿颖将状纸过目了好几遍,忽而开口道:“殿下,我这样做是不是会连累我的爹娘?”
“绿颖,你爹娘当初为了保护你宁愿受孙益平拳脚。他们若知晓你在孙府的处境,只怕是拚得一身剐3,也要为你将孙益平拉下狱,如何会担心为你所连累呢?”说着绿颖的爹娘,林蕴霏不免想起她的父皇与母后,垂下暗藏恨意的眸子。
“你不用担心,今日事毕,在承天府传召证人之前,我会派侍卫去保护你的爹娘。”
“殿下帮绿颖至此,绿颖再无后顾之忧。”绿颖捏着手中状纸,眼中闪着凛然之光。
林蕴霏之所以一拿到状纸就急着离开,是想要在孙益平赶到承天府前将牒诉递交上去,以便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