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下旨和亲时,也曾呵风骂雨,觉得这世道不母。之后碰巧看了你的书,我才知,我也确实享受了这么多,我也是看了你的书,才知道女人也受到了这世道的重负与忧患。你也很害怕吧,你写了那么多闲云野鹤,或在家安闲自在,却得步入仕途,伴君如伴虎。明明为了破案出奇招妙策,却被判欺君犯上,要背井离乡。你母亲当年也想只成婚一人,但是为了叶家,还得将圣上派的人全接回去。还有边关那些女人,你们叶家那么多人,原来一直受在我不想去的苦寒之地。可是大祁的男儿,也不曾闲赋啊,这世道,怎么才算平衡呢?”他说着,眼泪都留下来。
叶昭彦此时更慌张,她既不会哄男孩子,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同时还在担心他这般握着自己的手,还声泪俱下……
她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努力将手抽出来,退了一步转过身道:“殿下自重,臣想,人生很多之事都没有那么多意义与答案,事在人为,竭尽全力做了自己能做得,大抵会好过一些。”
想了想又补充道:“臣所撰之书,欲使条理贯通,为求文理畅达,于理…”她低下头,“怕是未能周详,殿下不必过于上心。”
“你骗人。”祁渊冷静了一些,见她过分局促,反身走了两步,给她让开一点空间,“书中所言,言为心声。我本与你无甚接触,可是看了你的书,我倒感觉能读懂你。我以为这样,叶大人会视我为知己,我们甚至可以珠联璧合,一起在这寰宇内,得同心者以度残岁,远胜于貌合神离、甚至动辄相斥之辈,虚掷岁月,错付韶光。”
他拉开距离,又转过来面向她:“我才是最懂你的!你也是最懂我的,我们在一起,总好过你和那个莽夫啊……”
“谢殿下厚爱,书中于本人也不尽相同,这样判断过于简单,有时越没有的,越爱在书里过把瘾罢了。我也是个十分怯懦之人,今日之事只是冲冠一怒为蓝颜罢了,破案之事,幸得白大人承责,才敢一试。我配不上殿下这样的称誉,更不敢高攀殿下,吾心惶惶,自觉弗如。”
“叶大人书里过瘾,也是为了过除暴安良、守正不阿的瘾,那渊儿便没有看错。”
叶昭彦一个激灵,怎么从“本宫”,到“我”,再到“渊儿”的。这王子如此蕙质兰心,怎么竟也如此恋爱脑,这精神状态也是不太妙啊。
小说里碰见这种,她会怜悯而希望分给给他一点爱。但是,现实中,她突然发现自己有时还挺心狠的。
因为她知道她给不起。
她自己也强撑着这么多年,前世就是阳光抑郁症,大家以为挺多么快乐强大,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其实快烂掉了。她的共情力让她乐意去帮助很多人,但是更多时候,她根本没有那么多能量去支撑别人。
她只能说,他人所见,不过皮相,我心所藏,唯有自知。
祁渊的共情力确实强得可怕,她自认为自己很会参别人心思了,也确实总是很准,但是祁渊更胜一筹。
哪怕这样,他也没有完全懂自己。
她接着说:“旁人都道,相知方能相守,情丝缠心不由人,情之一字,岂在了解深浅?”
况且,叶槿筠也挺懂她的。
她突然发现,他是真的知道自己害怕什么,还会想尽自己所能,去帮她规避那些。这个性转的世界里,居然是他在给她安全感。
突然好像他啊,自己这几天刻意逃避,不去往这边思考。现在去,她突然急切的想知道,叶槿筠到底怎么看,是否会开心,是否愿意与自己绑定一生……
“怎么会?你只是不知道我的好。他配不上你的,你们叶家也不会真的让他成为你的正君,他除了一张脸可堪,其他都如此平庸,你的眼光到底有什么问题?于理,我是王子,我能给你的更多,不管你害怕什么,成为我的驸君,我都可以保护你,财富、权力与荣耀,统统都可以。于情,我从小的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情少有人及。他有什么,边关苦寒,典籍难得,粗通文墨,实难企及你啊…”
“殿下!”叶昭彦突然有些怒气,她不敢发泄,只能先打断他,“边关将士以性命护我山河,若无她们,岂来今日之安逸。我们当铭记于心,怎可以文墨论短长?殿下生于安乐,长于繁华,未曾经历边关之苦,可以理解。可我们万万不可以此自矜,若传出去,实乃大错。”
祁渊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澈了,慌乱中,他的眼泪又流下来。这次的感情看起来比之前汹涌,他眼神飘忽,看起来是真的意识到了不对。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缓声说道:“叶大人教训的是,我又犯了傲慢之失,骄矜之过。方才失言,实属浅薄。谢叶大人提点,吾将谨记此训。”
气氛一下子变了,刚刚还在胁迫就范,突然就…
祁渊王子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但是他自己自己有错,确会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