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自己也神色复杂,但还是安抚馨瑶:“‘体院主人’只是万岁偶尔练字作画时才用的,没什么……别的意义。”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有些心虚,皇上把弘历捧的这么高,他已经感觉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了,和自己以前的规划完全不同。
现在两个人只能盼着弘历无视这枚紫铜印章。
王嬷嬷把弘历抱到桌子上就退到一旁,因着这从未有过的抓周气氛,大家也不能像一般人家那样起哄逗笑弘历,让他去抓东西,只好干瞪眼盯着,大殿的气氛又诡异的沉默下来。
弘历今天也是一身簇新的喜庆年画娃娃装扮,上次康熙赏的朝珠已经拆开,优中选优在其中挑了几颗东珠重新串起来,给弘历做了个缩小的朝珠挂在脖子上。
他发现这些人的目光,困惑的回去看王嬷嬷,见王嬷嬷低着头一动不动,他又回去看康熙。
他转身伸出双臂,朝康熙要抱抱的姿势喊:“啊啊,玛法!”
康熙呵呵一笑,大手一挥,遥遥扫过桌子上的东西,对他道:“弘历,抓一个,喜欢什么就抓什么,玛法都送给你。”
但弘历现在显然还没法理解这么长的句子,他也学着康熙的样子挥动着自己的小胖胳膊,然后……开始跟周围的人打招呼。
四处转动时,弘历看到了半个月没见的家人,他一边咧着嘴咯咯的大笑出声,一边挥着手大喊:“啊,额额,额额!”
馨瑶本来很高兴,可发觉众人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她又立刻藏了起来。
最后还是德妃出来解围,引导着弘历去抓桌上的东西。
众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尤其四爷和馨瑶,都不希望弘历去抓印章。
小弘历喜欢明亮耀眼的东西,是以一开始就抓住了身边的镶满宝石的迷你版蒙古小弯刀,胤禛刚准备松一口气,谁知道儿子看见了不远处的透雕翠玉扇坠,立马就把小弯刀给丢了,吭哧吭哧的爬过去。
一屋子人就这样看着小肉团子一路扔一路爬,终于爬到了印章附近的角落里。
左看右看选了半晌,弘历拿起一支珐琅粉彩缠枝花卉的瓷杆湖笔。馨瑶一看,是乾隆喜欢的花里胡哨风格,想着终于可以放心。
弘历这回确实没扔,但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抓起了印章,正是那枚‘体元主人’,因为紫铜印章对弘历来说颇重,他胖乎乎的小手因用力而显出来一颗颗肉窝窝。
大殿里鸦雀无声,胤禛的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始作俑者弘历却毫无察觉,把印章搂在怀里,心满意足的挥舞着毛笔,朝康熙邀功。
馨瑶看着桌子上手舞足蹈的弘历,脑子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不正是一边写打油诗,一边给别人盖章的乾隆么?难道真是天意不可违?
“哈哈哈,”康熙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份寂静,他点头赞道:“好,好,好,朕的乖孙果然做的好!”
众人立刻步调一致的跟着皇上夸奖弘历,坐在身边的五贝勒胤祺也恭贺胤禛。八贝勒胤禩脸上云淡风轻,维持着一贯儒雅的样子,可他旁边的老九脸都快绿了,咬牙切齿却愣是没有办法——他府里一堆女儿没有儿子,而他八哥,连个孩子都没有。
九阿哥狠狠瞪了身边无辜的福晋一眼,转头就对胤禩道:“八哥,我旗下奴才有意给我进奉几个侍妾,都是身家清白宜生养的好姑娘,回头也送你两个,明年怎么着也要生个儿子出来!”
胤禩没有说话,只抬手给他斟了一壶酒,心里希望这位兄弟赶紧闭嘴。
…………
过了正月十六,就算是出了年节,众人终于可以各回各家,馨瑶也终于可以带着儿子回家了。
不过,相处不了多久又要分别。
康熙之前已经定了开年就要南巡,月底就出发,而经过这个年节,康熙下旨把胤禛也加进了随驾名单。
行礼好准备,馨瑶却犯难了。弘历才一岁,肯定不能到处折腾,可胤禛想带馨瑶出去逛逛,毕竟机会难得。
不成想,康熙是如此贴心,连纠结的机会都不给她,走前直接下令,南巡时把弘历接进宫,由德妃照料,等回来了再接回府。
得了,这回不用选了。馨瑶噘着嘴,一边抱着儿子不撒手,一边看白鹭她们收拾行李。
主子爷和侧福晋要出远门,整个府里又开始热闹起来。古代人出远门很麻烦,俗话说穷家富路,出门一定要准备充足,更何况是胤禛这种身份贵重的皇子,那更恨不得把平日里常用的东西都捎带上之后,还要另外采买新的。
如此一来其他不收重视的边边角角,自然就松懈了些。
武氏听到主子爷和钮祜禄氏要南巡、弘历阿哥要进宫的消息后,心里且喜且忧。喜的是不仅侧福晋地位稳固,连弘历都前途无量,她这次改换门庭算是赌对了,忧的却是侧福晋一走几个月,没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她该如何在这府里给自己和二格格挣一片天地?
白日里忧思的多了,到晚上竟也睡不安稳,武氏辗转半晌,烦闷的坐起身来,想喝口水,透透气。守夜的紫烟听到内室的动静赶紧进来伺候,武氏摆摆手,只让她点了一盏昏暗的小灯。
在屋里围着如意圆桌转了两圈,武氏抬头却发现东边影影绰绰有光亮,临窗而望,果然是耿氏的东厢房。她正在心里快速的盘算着,没一会儿就见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东厢房出来。
整个西后院有两个门,一个就是院子正门,另一个就是她跟她正房连着的东耳房旁边,有一道后门,耿氏必是从那里出去见李氏。
她等了半个时辰,估摸着耿氏要回来了,便悄悄的让紫烟给她罩上一件墨色斗篷,连头都用风帽遮住,避开其他的守夜丫鬟,溜到小门一侧墙角的阴影里。
一时耿氏回来,踏进门里,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用极小的声音和丫鬟在咬耳朵。
武氏不敢靠的太近,但也零星听见只言片语:“……那贱人……儿子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