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敬仪迎着苏从斌扭捏中带着些试探的眸光,当即白眼一翻:“我说你矫情什么啊?最基本的轻重缓急道理懂吧?苏琮养在你们身边十年,没感情才显得你们冷血麻木不仁。且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出远门,还是戴罪立功的,我都挠心挠肺害怕的慌。在这个节骨眼你还琢磨血缘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
苏敬仪说到最后,直接扭头手脚麻利的踩上凳子,居高临下的看着面色有些复杂的苏从斌,妄图用“身高”优势给人带着些压迫感,继续冷喝道:“我知道亲生的都有偏疼问题。这非亲生相处起来问题更多。可我不都给出解决办法了吗?你们作为儿子儿媳妇,替义父打点行囊,不就是孝顺吗?”
“这个逻辑捋得顺吧?不用去纠结去感慨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然后自我感动的呜呜呜哭诉吧?”
话语到最后,还裹挟着几分嘲讽,仿若在说他的某些小心思都是……都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苏从斌有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凌空打了一巴掌,疼得脸火辣辣的,全身也有些说不出的疼痛,让他甚至想要恼羞成怒,张口呵斥苏敬仪的不孝。
但孽子这个词还没说出口,苏从斌抬眸撞见苏敬仪双眸蕴含着的冷意,那种经过世事淬炼的冷意,让他又瞬间回想起初见的那一日,回想起苏敬仪豁出去杀红眼的模样。若非他当时赶到的及时,恐怕两村人真打打杀杀,而苏敬仪也会加入其中。
追究原因,便是石头村让苏敬仪活着,能够让他生存下来。
后怕着,苏从斌抬手重重按了按自己额头至今还未消退的,鼓着的大包。感受着脑仁溢出来的疼痛,苏从斌紧绷着脸道:“你给我下来!我就说两句话,你倒是叭叭叭的一连串,跟公鸡打鸣一样,还嗓门那个嘹亮。”
自觉维持为父的威严训斥了一句后,苏从斌道:“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清清楚楚。但你要记得一点,是我这个爹在退让。”
强调清楚最后一个词,苏从斌面带些肃穆:“苏家以后你说了算,你和琮儿关系好,你打心眼里敞亮,不会因外边闲言碎语产生任何的不虞之心,你们两个齐心协力,我是开心的。当然你娘也会开心。但我也得把丑话说前头,抱错是事实,你才智不如苏琮也是事实,你要几十年如一日接受这个事实,接受其他人的戏谑。”
苏敬仪瞧着苏从斌眼里的郑重,听得人话也有对未来的担忧,当即毫不犹豫回应:“我当然接受这个事实啊!在我没能耐时,被某些人阴阳怪气嘲讽几句,我也能理解啊。是个人都爱看戏,我也爱看戏,爱站着说话不腰疼爱对别人指指点点。”
“可只要我们有实力了,其他人就会畏惧,就会不敢当面讲。”苏敬仪到最后一昂头:“通州驿站不是证明了,从今后谁敢当面说我言行粗鄙?登闻鼓过后,勋贵子弟谁敢用商户出身嘲讽苏琮?”
这两个例子倒是太过铁板钉钉彰显着两个孩子的血性,苏从斌沉默一瞬,沉声道:“你心理有数就行。这回可能用尽苏家一半情谊。尤其是你外祖家到底是医药家庭,我也请他们出力了。所以可能外界会有言语。”
“知道!爹您老别矫情了!”苏敬仪再一次毫不犹豫,还抬手拍拍苏从斌肩膀:“你全部用完也没事啊。这又不是去赌苏琮未来,而是赌苏家自己的未来啊。野菜粮种这件事还是我引的头呢!要是成功了,以后我好歹也能蹭个小功劳吧?”
“爹,我说一句话啊你就是太规矩了,你不如我这个混子,我知道核心目标一词。比如饿肚子,就铆足一个念头,要饱饭,其他受伤挨打这些都不值得一提。而你呢?腻腻歪歪,想要琢磨着面面俱到,完美无缺的。结果想太多,反倒是失去了机会。”
“老苏啊,我真肺腑之言啊!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当初挖坟你生气吧,可要不是我要挨打了,你可能还不会出面,琢磨等县太爷到?”
迎着近在迟尺的犀利眼神,苏从斌唇畔紧抿。
因为他……他当时的确是这样想的。
没错过亲爹的小动作,苏敬仪反手指指自己脑袋:“按着你这种想法,我当时或许脑袋开瓢了,就死了。到时候你真要老蚌生珠,再生一个了!”
定定的看着苏敬仪的额头,苏从斌想想自己昨晚*的当机立断,那绝境之下不得不当机立断的心态。哪怕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模模糊糊,甚至有些细节都记不清楚了,可求生的心跳声,他一回想至今还克制住咚咚咚的直接跳。于是他就顺着这求生的驱动力,想了又想,最后抬眸看苏敬仪。
看眉眼间似乎与自己如出一辙,但又淬炼生存锋芒的苏敬仪,他最后带着决然道:“你说得对,我是想得到太多,却错失不少机会。”
说完最自己前半生的反省后,苏从斌神色一变,斜睨苏敬仪:“但礼仪这个词还是要遵守的。苏敬仪你给我下来,以后再敢踩凳子,直接罚你!现在去换衣服,把自己拾掇的精神一点。”
冷不丁挨批的苏敬仪闻言倒是没怨念,反而精神奕奕的一点头:“放心,我绝对把自己收拾的人模人样!”
一个时辰后,苏敬仪神神气气,绕着苏从斌走了一圈。
苏从斌抬手捏了捏苏敬仪肩胛骨,眼里带着狐疑:“你塞了什么?”
“您别捏了,毁了!让林嬷嬷加急做的衣服坎肩!懂吗?把衣服撑有棱有角的,就显得我看起来也精壮了,削减瘦弱感。且我特别聪慧,搭配跟我眼下皮肤同色系的灰,能显得我沉稳,也将我一双眼睛衬的格外明亮有光泽。就会让人第一眼看见的是眼睛。”
苏敬仪挥开苏从斌的魔爪,护着自己精心准备出来的行头,“我连头发都精心抹了油的。”
苏从斌扫过头发,眼皮猛得一跳:“你先前不是要剪头发,这头发枯黄的,怎么……怎么一下子黑了?”
“用墨水染了一下。等事情结束,我好好养着不就行?”
苏从斌:“……”
苏从斌闻言彻彻底底明白亲儿子的大气了,是打算完美的让亲娘想不起任何坎坷的经历。唏嘘着庆幸着,苏从斌带着盛装打扮的苏敬仪回侯府。
瞧着大门紧闭,门房众仆神色惶恐,苏从斌也没在意,直接下令自己带来的护卫开门,直接无视其他各色仆从的打量,径直来到了东院。
作为家主夫人,本该居住中轴县上的后院。但先前荣老夫人仗着诰命闹事,又口口声声的继室不配,最终让柳氏居住了东院。
苏敬仪一路走,一路听得亲爹言简意赅的介绍,哦了一声表示有数。刚过垂花门,他就嗅到一股淡淡的,似乎还略有些熟悉的味道。
当即他眉头一拧,小心翼翼的打量过去。
就见东院围墙外有一群大汉,个个手持军棍,带着防御的姿势。而围墙上……围墙上的的确确悬挂着某些恶臭的米田共。甚至还有些尿壶散落在地。无声的诉说先前这里经过一场“恶斗”。
苏敬仪见状,抬眸看向苏从斌。
苏从斌缓缓吁出一口气。
为首的护卫一见隐忍怒火的苏从斌,直接好好的一个魁梧汉子眼圈都红了起来:“侯爷您……您终于回来了,差差点就出大事了。那些污蔑……”
他都说不出口的污蔑,污蔑夫人偷汉子,空口白牙,颠倒黑白的。
“我有数,明天他们都会按律责罚。这几日辛苦你们了。”苏从斌边说按着苏敬仪后背:“柳三叔,这便是敬仪。敬仪给你柳三叔他们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