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床,加热一杯牛奶,端去戴英的游戏房。
戴英还没睡,电脑的曲面主屏和竖向副屏同时亮起。一边是戴英的参考资料,一边是用非常杂乱无章的方式记录下来的内容,只有戴英本人才能看懂。
“你还没睡吗?”戴英回过身,惊讶地问。
“这个问题要反抛给你。”梁倏亭坐在他身边,示意他看时间。
戴英看到时间,如梦初醒,忙在记录文件上连点了三下保存:“不好意思。我真的有点‘走火入魔’了……”
他眼睛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精神却仍然亢奋。梁倏亭认真看着他,仔仔细细,一寸不落。“你不要逼自己。不是所有投资都能取得正向收益。投资者都有这样的觉悟。”
他说得保守,但戴英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四目相对中,他们陷入沉默。
童新月查不到皮皮格项目资方与梁倏亭的关系。她当然查不到,因为梁母不姓梁,她名下的许多资产都来自于她的原生家庭。
戴英远比童新月敏锐。即使梁家人有心隐瞒,他也猜得到资方的真身。更何况,梁家人并没有刻意隐瞒。梁母甚至直接给戴英打电话,说:“期待看到全新的皮皮格。”
曾经送给宁柠的奢侈品和珠宝,戴英不会要,他更不会要房产、车产或股权等等。梁倏亭以及梁父梁母想要让戴英开心,他们迫切地要把爱递到戴英手里,又怕伤害到戴英的自尊,所以,梁家人选择送出手的是戴英难以拒绝的“礼物”,一个机会,一份信任,一种赏识。
可是,戴英要是为了对得起这份信任和赏识把自己累垮了,梁家没有人会高兴。梁倏亭不得不考虑,自己是否要把这个不恰当的礼物收回来,或者做一些必要的改变。
“梁倏亭。”良久的沉默后,戴英突然挺直背坐了起来,表情严肃,“你听我说。”
梁倏亭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戴英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我很厉害。”
“嗯?”
戴英夸完了自己,血液立刻涌上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满脸通红。他深呼吸,努力绷住:“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我有才能,我就是缺一个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虽然这个机会是通过我私人的关系得来的,但我并不惭愧……好吧,会有一点惭愧,但更多的是兴奋,有一种打了鸡血的感觉。”
戴英越是自夸,脸越是红得像熟透了的西红柿。他这样很可爱,非常非常可爱,但梁倏亭没有笑他,他忍住了,表现得比戴英还要严肃认真。
“是的,你当然有才能。”
戴英摇头:“不是。我是想说,你从来都很优秀,但是……但是我也不差。”
戴英的脖子根也红透了。显然对于他而言,这样坦诚地夸赞自己并非易事。
“你有你擅长的领域,我也有我擅长的领域。在我自己的领域,我很优秀,不会比你差到哪里去……你的前任宁柠也一样,他同样优秀,但是,他有他的好,我有我的好。其实我内心里都清楚,只是他突然冒出来打乱我的阵脚,确实让我胡思乱想了起来……”
戴英哀叹一声,拿手捂了捂脸,似乎是想让手掌帮忙消解脸上过热的温度。
“哎呀……其实我是想说,对不起。前段时间我心里太乱了,整个人的想法都乱七八糟的,所以老是跟你闹别扭,跟你吵架。但是现在不会了,我想通了。对于我们俩的感情我很有信心,对于皮皮格的项目我也很有信心。我是认真想要抓住机会,把我的游戏做好,让所有人都看到,‘哇,戴英好有才啊’,‘哇,难怪梁倏亭会和戴英谈恋爱,优秀的人当然会和优秀的人走在一起’……”
戴英垂下头,声音渐低,说不下去了。
此刻是凌晨两点,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夜晚。梁倏亭突然想要做点什么,给他们这个平凡的深夜赋予不平凡的意义。
回顾这段感情的起点,在梁倏亭向戴英告白的时候,“梁倏亭爱戴英”尚是一个缺乏论据的空洞命题。爱还没来得及留下痕迹,而不爱的证据在过去的岁月里俯拾皆是。戴英对梁倏亭的感情充满疑虑,但他仍然选择踏入这段感情。果断干脆,充满勇气,甚至违背了自我保护的本能,带有一种飞蛾扑火般的、自杀式的心态,接受伤害,更接受了“不被爱”。
戴英爱得那么遵从本心。
他不深谋远虑,不剖析利弊,在爱里,这何尝不算爱得负责、爱得担当。
梁倏亭想,他不需要再有多余的思考了。理智不全然是好事,有时候,理智等于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冲动也不全然是坏事,他对戴英的每一次冲动,都是爱的本能反应。再怎么冲动,他都会对戴英负起责任。没人比他更有这个资格和能力。
“谢谢你,戴英。”梁倏亭说,“我也和你一样,对我们的感情充满信心。以后,不管是想通的还是没想通的,都先不要想了。”
梁倏亭朝戴英靠过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或许是梁倏亭有些紧张,也或许是他自己也脸红了,他并不觉得戴英的脸有多么烫。
没有仪式,没有提前准备,没有万无一失的周密计划。
梁倏亭说:“我们先登记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