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巧善见她真不伤心,便问起当年为何要把那么好的棉花送给下人。
“这里边是市侩生意经,你也要听?”
“要的要的。”
“我去别人家做客,也送棉花或新布。不能送多了,也不能见谁就送。深宅大院,太太奶奶们出不去,近身伺候的人就成了她们的眼睛和耳朵。送一点好货,能做小件,有那机灵的,会舍不得自己用,留着孝敬主子。就算没有这心思,那也不要紧,她们除了当差,又没有别的消遣,只有东家长西家短。不光在自家说,出去了也要说,等到谁家府上宴请,那更是说个没边。”
巧善听得眉开眼笑,忍不住接道:“有好东西,必定要拿出来炫耀。个个说好,一传十,十传百,名声就这么传出去了。”
“没错。再者,有些体面的管事,当差能捞不少油水,在外边算是响当当的人物,穿金戴银,绫罗绸缎也舍得,她们会掏钱来买。”
“舍出去一点,勾回来大宗买卖,跟钓鱼是一样的道理。”
“正是。这在唐四眼里,都是心机,你怎么这么爱听?”
巧善抿着嘴乐,左右摆摆脑袋,得意道:“我以前很傻,家禾教给我一个道理,他说人要变聪明,得多看多思多辨。唐四爷是愚人,自然看不懂聪明事,我们是智者,就爱听爱看了。”
两人一齐笑,又聊了许多才睡下。
唐家人不信赵西辞真舍得丢了这身份,只当她是吃醋了说赌气话,叫了婆子来传信,催了两次就丢开手不管了。
赵西辞暂且没空跟她们打擂台,从前唐家人占的便宜,都是她拿体己填平的账,如今一拍两散,那就得算清楚了——唐家人做的孽,还叫唐褚两家纠缠去,跟她这赵不相干。
别的她管不着,就从三年前接手开始,这么多旧账都要翻出来,重新理,仍旧是四人协作。
赵西辞忙另一件事:她得盘算好,哪些铺子能接着开下去,哪些地方的铺子要提早关张,减少损失。玉溆城里有一个褚家老宅,护卫又多又精,是块难啃的骨头,这里暂且还算安全。分散在别处的铺子,就得看清局势,早做决断。
褚家消息灵通,但不好再攀交情借势,实在可惜。
不过,张麻拐等人赶来,带回来沿路所见所闻,这倒是用得上。出于旧情谊,她将这些写下来,连同账簿一块送去了褚宅。
张麻拐和他那几个兄弟是外男,跟梁武他们一块住倒座,不进内院。巧善在正房见到王朝颜和……小五时,着实吓了一大跳。
小五心说:他不愿意因此生嫌隙,瞒着没告诉她?
这事不地道,她自觉行礼认错,解释从前扮男装是为了行走方便。
巧善围着她转一圈,喜道:“怪不得我老觉着你亲切,你扮慧娘,实在是太妙了,原来真是个美娇娘。”
王朝颜暗自撇嘴:傻丫头,叫人卖了,还在这夸好。
小五说明了来意,被安置在西厢住下。
赵西辞忙完手头上的事,乐得自在一番,包了戏院,带上姑娘们一块去听戏。
小五路上要看着王朝颜,图个方便,带的全是短褐。巧善想着她难得自在一回,便把她叫去房里,挑了身新添的襦裙给她穿上。
这次出门,除了消遣,还有个任务:要给王朝颜留个和外边人通信的机会,因此巧善藉故把小五拉到一旁的铺子里挑花册。
赵家禾风尘仆仆赶回来,先连扑两个空:唐家没有,无名宅院也没有。门子指了路,他赶到戏院,梁武又告诉他:去了隔壁书画铺子,他一直看着,人就在里边,没见出来。
他火急火燎赶过去,差点被刺瞎了眼。
他娘的!
他才走了几天,老巢就让人给端了:两人肩膀挨肩膀,头挤头,亲亲热热地说话,眼里哪还有别人!
他怒不可遏,当即发了狂,一拳砸坏晾画纸的木架,咬牙怒吼:“小五!”
铺子里的人都被惊到了,巧善率先看过来,惊喜不已,丢下手里的册子,快步跑向他。
“你几时回来的,找了很久吧?天呐,我们不知道,该留在宅子里等你的。你有没有事,上回那个伤怎样了?快让我看看。”
他挤出一个笑,先安抚她:“我没事,你先去戏院跟她们待一块,一会我来找你。我和小五有些话要说,十万火急!”
她扭头看向小五,小五心虚地垂下了头。她再看回来,他红脸赤颈,像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再看被砸坏的架子,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小声求情:“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你别恼。”
他舍不得朝她发脾气,她是那么老实的人,不会轻易背叛他,必定是那天煞的混账使了什么龌龊手段。
他强压下火气,哄道:“只说几句话,对个账,你先过去,我一会就来。”
掌柜的心疼家伙事,又怕得罪煞星,贴着墙畏畏缩缩。
巧善掏了五两放在上边,算是赔礼,担忧地看向小五。
小五却不敢抬头看她,默不作声地站在那,等着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