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收了丰厚的清场费,喜笑颜开,点头哈腰:“公子放心,保管一只蚊子都不会飞进来。”
下了二楼,进了院子,果然不见了兰危。
醉了一夜,到第二天,继续往西出发。
含笑嫌轻功太累,走路太慢,去市场买了两匹马儿,个个神骏,价格竟然意外的便宜。
想来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马儿也不例外。
一路上往西,到塞上江南,就是含笑口中的魔门瑤山,可中途稍偏一点,去往西南方向,在天府之国以西的莽莽群山中,就是他的师门,玄尘山。
所以可以同行一段路,他乐得有人作伴,也就不急着逃跑。
如今的地段还在大梁属地,现下世道大乱,王朝更替如儿戏,皇帝轮着番地换,这些傀儡或是世家支持,或是门派推举,全是扶不上墙的草包,一个赛一个的昏庸无能,上位后的第一件事也是为家族、为门派谋利益,百姓身上那点油水被榨了又榨,榨成了道路旁一个个形销骨立,举着饭碗乞讨的人干。
加之最近大旱,听说还闹了蝗灾,出了元朗派的势力范围后,满目所见都是灾民,本就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地里的庄稼还被蝗虫啃了个干干净净,千里平原不见一分绿意,他们一路走了五十余里,竟听不见一声鸡鸣犬吠,只有白骨时不时出现在道路两旁,无人掩埋。
顾易骑着马路过,看着那些白骨,暗暗想,不知道这些白森森的骨头,到底是时间太久肉身腐烂而至,还是被人啃的。
怨念冲天,人气压不住鬼气,一路上邪祟走尸也层出不穷。
即便是含笑,看多了这些场景,也有些不舒服。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圣人无情,以百姓为刍狗。如今的梁国,可是在你们仙门势力范围的,这就是你们心中的人间正道么?往后你们还有什么脸面说我们是邪魔外道,不容于世?”
顾易对此也没有话说,想要结束乱世,只有建立统一王朝才能做到。只要分裂一天,乱象就会持续一天。
如今天底下有识之士,没有哪个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只是但凡有能力的,无一不身陷其中,没人不享受着门派和家族的好处。既要享受好处,又要叫嚣打倒世家门阀,未免有些当婊子立牌坊了——这事就是零和博弈,要不自己放手,要不和别人争到底。
这件事里,顾逸也不例外,他是反派的最大原因就是这点,他家族锦城顾氏,名声显赫,威震一方。师门玄尘山,虽是世外清净之地,少有的不参与斗争的贫穷清流,但后期也被拖下水,不得不站队。
顾逸既要保全家族,也要维护师门,卷进了纷争之中,停手就是死,所以不得不一条反派道路走到黑,和目标是天下太平的主角作对到底。
他心里何尝不知道兰危做的事情,才是对的,所以在兰危成长起来前,连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地帮过他好几次。
他争强好胜,一心想赢过他当第一是真的,对他暗地里欣赏敬佩,也是真的。
现在他是顾易了,作为局外人,将一切看得分明,不可能再去这件事上阻止兰危,但他依然不想自己输,一是完成顾逸的心愿,二是,只有拥有兰危那样的实力,才能在日后的动荡之中,保全顾氏家族,以及师门玄尘山。
含笑继续道:“依我看,既然你们正道也是同样德行,你又不是死脑筋的顽固不化之辈,还不如乖乖投诚,回去后老老实实交代出神书,宗主念你有功,也会优厚待你,以你的聪明才智,又有我在,必然在魔门风生水起。”
顾易不想骗含笑,正色到:“我昨日说的,那是万不得已之时的下下之策,但凡还有选择,我也不可能自甘堕落,做家族罪人,让师门蒙羞。你说的事情,顾易恕难从命。”
不得已投身魔门,在原著也是顾逸心中拔除不了的一根刺,也是他彻底失败后选择自杀的主要原因之一,顾易绝不会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含笑打量他一眼,哼道:“没趣,还以为遇到个有志向的聪明人,没想到也是和那些伪君子一样的老古板,早知道这样,昨晚就不和你喝酒。”
顾易脑海里浮现出昨夜那个少年的身影,等他成长起来,卷进身世谜团之中,见到了自己那个出生贵族的亲生母亲,明白了天下纷乱的至今的原因,便会亲手消弭这些罪恶,让天下做到真正统一的。
这个时间并不太短。
他道:“别急,这世上迟早会有一个救世主的。结束乱世这事不在我,不在你,不在魔门,更无关仙门,而是一个真正的天命之子——总有一天,你会见到那个景象的。”
含笑牵住马绳:“我不信会真有这样一个人,凭他一己之力,便可以改写如今局势,让仙门世家放弃内斗,同样叫魔门败北。当今数得上来的人物里,不是我瞧不起他们,谁要真有这个本事,天下也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顾易当然不会和她说是因为五卷神书了。
他只笑道:“天命所向,当仁不让。这人崛起的速度不会太慢,很快你就会看到他的。”
说罢,他夹夹马腹,马儿迎着夕阳,向霞光之处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