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兰因最看重她的樱桃树,时常见她推开门气冲冲奔出来驱赶鸟,今日主人不在,鸟胆子大了好一圈。
几只黑眼翠羽的“大盗”甚至用爪子挂在果子上荡起了秋千。
萧临走出书房绕到后院,不用挥手,光是那挺拔的身影走近,鸟儿一哄而散,徒留晃动的树枝以及上面颤动的果子。
廊下支架上的彩毛鹦鹉左晃右晃脑袋,跳着莫名其妙的鸟舞,在为他喝彩。
“好鸟!”“好鸟!”“乖宝!”
萧临瞥了它一眼,没有和鸟斗嘴干架,那是崔兰因才会干的事。
他只是望向后书房的窗,窗扇打了一条窄缝,不知是风吹开,还是有人故意留下。
从外边看不清里面,只有一片幽深。
萧临挪不开眼,就仿佛那窄窄一条深隙有莫大的吸引,引。诱他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即便一次又一次自我告诫。
未经准许,擅动旁人手记有违君子本心,可是崔兰因那册子从没有避着人,总是堂而皇之摊在桌上,只要识字的人,随意翻开便可瞧见。
起初他说服自己通过这册子来了解崔兰因,好投其所好,谁知她上面写的东西越来越“不可言说”,竟好似是这女郎通过臆想,在满足自己。
满足她无法与檀郎结合之下,那些不能实现的事。
古之贤者,少有人把内宅后院之事挂在嘴边,即便留名青史也从不提及他们的妻妾,故而纵使遍览群书,萧临无法借鉴前人经历,更也理不出个头绪。
此情此景,他应该如何处之泰然?
思索问题时萧临有踱步的习惯,只是这一踱,他又走到后院书房门前,望着那两扇门,他竟是愣了瞬,才宛若无事推开。
书案上,崔兰因的小黄册大大方方躺着,就好像不怀半分心事,纯真无邪。
萧临朝它伸出长指,小黄册正好被窗缝里的风吹得书页翻动,无端端让人想到害羞的娘子按下自己裙摆。
萧临手指插。入书页,面不改色往旁一翻,也是好巧不巧,右边是崔兰因上一回写的,他已阅过,左边是她刚着墨的新作。
只见最显眼的一行写着:“……檀郎把我拽到假山后,我想跑,但被他狠狠按住,亲吻……”
萧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目光慢慢凝在“亲吻”二字上。
脑海里浮出的就是崔兰因的那两瓣唇。
成婚前他翻看过萧家准备的“婚事画册”,见过名为“亲吻”的步骤,就是两个人四瓣唇贴在一块,好像在互相品尝,又仿佛只是紧紧相贴。
……而后一页便是互相宽衣,赤。裸相待。
即便崔兰因今日并没有写亲吻之外的事,但是萧临相信假以时日他会在这本小黄册上看见。
他有些恍惚,扶着书案的两只手慢慢蜷起。
小青蛇从他的腕间游走,扭着瘦长的身子爬到册子上,鳞片刮着宣纸发出沙沙声。
蛇扬起头部,蛇瞳剔透如珠,红如赤日,如细梭的瞳仁分割两瓣,神秘深邃,宛若通灵智,识人心。
萧临轻轻笑了下,蛇倏然僵住不动,连蛇信子都没有吐出来。
它谨慎地凝视主人。
萧临低头,指腹摩挲着崔兰因的字迹,也许是因为他手心沁出的汗,竟化开了墨。
亲吻二字洇出了毛躁朦胧的边缘,就好像有什么被禁锢的鬼怪正在往外奋力挣扎,想要突破这幽禁的牢笼,为非作歹,肆意横行。
萧临合拢小黄册,走向门外。
景澜景澄二人皆垂首侍立,静听吩咐,良久,只听长公子声音低沉,问:
“王家春日宴,设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