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肌肤相贴下的体温,衣领间的草木香气,扫过脸颊的柔软碎发……橘真理静静地听着,耳边依旧一片静谧
“我什么也听不到。”
“我对他的感情与我对你的感情既是一样的,也是不一样的。”室内足够温暖,换好衣物的小姑娘乖巧地看着她。橘文乃贴着她的额头,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发热,也没有着凉的迹象,“真理,‘喜欢’听起来是什么样的?”
“怎么赶也赶不走,像苍蝇一样话多,有时音调会变得特别尖细,又烦又难缠。”
“爱呢?”
“塞满食物的冰箱断电十年后再打开的感觉,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合到一起然后骤然爆炸……”先前听到情感还未淡忘,胃似乎又有痉挛的征兆,橘真理就此打住,“总而言之,恶心到想吐。”
橘文乃拿起电风吹,学院风打扮的妹妹拉来椅子,她坐下时会翘起一条腿,角度也比一般人要稍微高些,显得利落又帅气,只是跟温婉完全不搭边
据说,天生失聪的人的世界中没有语气,对于文字的理解只有字面含义,因此用错语句也难以自查自纠
“真理。”
“嗯?”
“你觉得正面情绪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我只了解负面情绪。”橘真理靠着椅背,舒适的人工服务令她今日紧绷着的神经放松许多,“也许情绪根本不存在正面。”
和自己预想中一模一样的回答
擦干多于水分的头发极好吹干,橘文乃收起电器,牵着妹妹的手,经过走廊垃圾桶时,顺手将带有血迹的脏衣服连着袋子一块丢进去
“真理,关于结婚,我是认真的。”橘文乃忽然开口,“你明白的,没有人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这是我的命运,我欣然接受。”
“况且……”预定的未来从记忆中浮现,她搭着小腹,视线柔和,“真理很快就要做姐姐了。”
意料之外的信息令她头晕目眩,橘真理屏住呼吸,一时无所适从,“我应该做什么?”
她的第一个家庭在乌烟瘴气的贫民窟,由做妓女的生母与酗酒的养父组成,第二个家庭是咒术届的名门望族,希望她做个听话温顺好掌控的棋子,第叁个家庭富丽堂皇又温馨美好,像一个永远不会醒过来的梦,但现在,最重要的姐姐要和别人组成家庭
是因为她太没用了吗?橘真理思考着,所以姐姐才需要新的孩子,新的家庭
咒术、社交技巧、国际礼仪……在这一刻,她所学所会的一切都没有用处,没有人教过她应该怎么做
“真理想做什么?”橘文乃吻了吻她的额头,“不要紧,慢慢地想,然后告诉我你的第一反应。”
她应该想什么?她还能想什么?
“……我不知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年龄增长而初具美人风骨的少女摇摇头,她抓住姐姐的手,慌乱的眸眼沾染着水汽,“姐姐,告诉我答案吧,你想要什么?我会好好做的,什么都会做……不要再这样看着我了……”
“不想了,想不出来就不想了。”橘文乃用力抱紧陷入恐慌的妹妹,一回生二回熟,至少现在这孩子比初到橘家时的那次发作情况好上太多,“我在这里,真理。我在这里。”
真理的自我被过早扼杀,加上术式影响,她即便过上正常生活也习惯压抑自己,总觉得自己不配拥有任何好东西,因此只能想到自己被放弃,而非其他答案
橘文乃放缓了语速,平静温和的声音极具说服力
“无论聪明或愚钝,无论漂亮或丑陋,高尚也好卑鄙也罢,不管真理是怎样的孩子,你都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永远的妹妹。”
怀中的呼吸逐渐平稳,橘文乃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细语地哄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嗯?”
“……嗯。”属于少女的双臂环住了女人的背,“那你不能反悔。”
“我会哭的,还会发疯,你不在我就把世界弄得一团糟。”
“嗯,不反悔。”
“我很笨,你说什么我都会信,所以千万不要骗我。”
“也不骗你。”
“我很听话,不会嫉妒也不会吃醋耍脾气,你让我杀人我就杀人,你让我放火我就放火,你看上谁我就把他抢回来,你让我留在原地我就会一直等下去……”
“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得到口头承诺后的小姑娘心满意足,亦步亦趋地跟着姐姐往外走
办公楼前的夕阳落在地上,碎了一地余晖。靠着墙的青年时不时看一眼手表,望向大门。年纪相仿的少年分别占据门口左右两侧,黑发少年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带像着火气似的,吓得砖缝里的杂草瑟瑟发抖。另一边的白发少年不知去了哪里,手里多了个白色的招财猫气球,嘴里念念有词,花坛边上的倒霉野花被他扒秃噜皮,成了光杆司令
“真理,朋友都在等你呢。”橘文乃弹了弹她的衣领,“别让他们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