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侯府的?枕峦春馆,这地方自然是逼仄了些。但从小住到大?的?闺房,里头从床榻帘帐到桌椅陈设都是用?惯了的?,家里也没侯府那么多规矩,时隔两月再回来住,自是无比亲切自在。
从小宴回来,青霭自去铺床,绿溪去整理衣裳箱笼,云娆先跑到心爱的?雕版跟前盘桓了半晌。
过后沐浴盥洗毕,坐在靠窗的?藤编美人?榻上,任由青霭帮她慢慢擦拭头发?,那股子熟悉的?轻松之感?,让她几乎想长久住在闺中不再回去。
她阖上眼,回味闺中的?片刻宁静。
窗外风动竹梢,不知过了多久,传来院门的?吱呀轻响。
而后便是看门的?老妈妈问候姑爷的?声?音。
云娆打个哈欠坐起身,趿着鞋还没迎到屋门口呢,裴砚已大?踏步走了进?来,夜风里亦卷来一股不淡的?酒气。
看来真是被灌了不少的?酒。
屋里灯盏明亮,他大?约是酒气上涌走得热了,进?屋后便先解开领口,将外头罩着的?锦衣脱下来,随手递给云娆。视线在屋里粗粗打量了一圈,而后停顿在一方雕版上——
那上头雕了一副《双美图》,细密的?线条将两位美人?勾勒得栩栩如生,不管是雕版本身还是拿墨印出来图画都赏心悦目。
西?竹馆攒了半屋子雕版,这是云娆最喜欢的?版画之一,精心保养后摆在靠墙长案上最显眼的?位置,每日出入都能瞧上几眼,既可愉悦身心,也能趁空琢磨笔法精髓。
雕版旁边的?小架子上,还放了几把用?旧的?小刻刀和漂亮刷子做装饰。
此刻裴砚瞧见,竟也被吸引了注意。
他顿住脚步,借着烛光躬身去瞧那外形规整内里曼妙的?雕版,就着上头早已干涸的?墨迹,几乎能想象拓印出来的?模样。
他不由看向了云娆。
“这是你的??还挺好看。”
迥异于在侯府时冷清深邃的?眼神?,他今晚颇为放松,那双眼在酒后添了暖意,稍减疏离,看向云娆时倒似暗藏赞赏之意。
云娆暗夸他有?眼光,便自笑道:“是一位朋友送的?,摆在这里,倒比挂的?画儿还耐看。”
瞧他脸上也浮了稍许醉色,又?问道:“里头备了醒酒汤,将军要喝一碗么?”
“不必。”裴砚酒量好,用?不上这些。
他伸手轻轻抚上雕版去感?受那细密深浅的?纹路,目光又?扫过那几把精巧的?小刻刀。
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他见过武将在屋里悬挂刀枪剑戟,见过文人?在屋里摆放拓印的?石刻墨宝,却没想到类似的?东西?竟也会出现在女儿家的?闺房里——这样妙龄娇养的?小姑娘,不都喜欢脂粉首饰、花鸟琴棋么?
他有?些怀疑那几把小刻刀是云娆用?过的?东西?,却也没追问,只收回视线,随云娆进?了内间。
闺房稍觉窄仄,布置得却很温馨。
绿溪她们依着规矩都退了出去,云娆将他的?外裳搭在花梨架上,又?将备好的?寝衣给取出来。
她尚未干透的?头发?披散在肩,触目只觉绸缎般柔滑,底下是夏日里单薄的?玉白撒花寝衣,柔软的?料子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日益显露的?身段。那两只脚趿着软鞋,没了罗袜遮掩,烛光下只觉脚踝秀致玲珑,如同?窗外初绽的?一小把洁白茉莉。
让人?想握在掌中细细把玩。
这念头冒出来,裴砚自己先愣了愣,赶紧收回视线,抓起旁边晾冷的?茶灌了半口。
那边云娆回身见他喝冷茶,忙道:“我让人?沏热的?来吧?”
“不妨事。”裴砚不敢泄露方才瞬息即逝的?旖旎心思?,只垂目接了寝衣,道:“时候不早了,你先熄灯歇着。我待会出来睡外头。”说罢,自管抬步往盥洗房里去了。
云娆与他分房睡了数日,早就默契地让青霭铺了两床被子,这会儿先歇下倒也没觉得什么。
只是……
屋里残留着淡淡酒气,云娆依稀记得母亲说过醉酒后热浴容易晕过去,难免有?些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