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辰知道那辆车,他出国之前曾见梁霄寒开过几次。彼时是房地产行的鼎峰期,这车是某个为了能跟着他投资地皮的人送给梁霄寒的见面礼。
没等梁霄寒表态,梁辰就笑着推辞道:「不了吧,亲身体验过这条路的交通情况之后,我决定乘地铁上下班。」
从公司到梁家的路是城区主干道,晚高峰时难免拥堵,今天就堵了十来分钟。
「总要有辆车的,就当是你买新车之前的过渡。」梁建业已经替他决定了,转而面向梁霄寒,「一辆车而已,当叔叔的理应多帮衬侄子,如果你将来真没有后代,小辰就是你最亲的晚辈。」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也叫人无法拒绝。
梁辰往右侧瞥去一眼,梁霄寒面上始终带笑,听了老爷子的话也没再考虑,当即便道:「您说得是,待会儿吃过饭我就把车钥匙找出来。」
由于梁家用餐时讲究「食不言」,这顿晚饭吃得格外安静。
饭后,陈仅去到二楼,梁霄寒的书房在走廊的尽头。
上次丢在这里的甲油还摆在窗台上,陈仅拿起来,拧开盖,借着窗外的路灯光,填补指甲上颜色脱落的空隙。
忽然眼前晃过一道身影,是窗外下方正对的透明玻璃地面。原本是为了给地下室采光用,后来梁家老爷子发现这处适合做温室,在里面摆上花架,并引进了许多植物。
此时有人进入玻璃花房,在靠墙的桌案边站定,双手插裤袋,面向前方的花草植物,只给陈仅留一个肩宽腿长的背影。
猛然想起自己千里迢迢带来的雪水,陈仅放下甲油,转身,恰逢梁霄寒推门进来,手机贴在耳边,在和谁通话。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很大,哪怕没开免提,陈仅都能听到几句。梁霄寒则面无表情,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约莫三分钟后,对面的女人终于输出完毕。梁霄寒挂断电话放下手机,一下子瘫坐在沙发里,仰面朝天,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紧接着手四处摸索,翻找香菸。
每当和远在美国的母亲通完电话,梁霄寒都是这样一副躁郁颓废的模样。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露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一面。
周遭没有烟,梁霄寒眉头紧锁,正要起身时,一支烟被夹在细长漂亮的两指之间,递到眼前。
刚把烟咬在嘴里,火也在面前点燃。
陈仅惯做这些,所以并不明白隔着一簇火苗,梁霄寒看着他的眼神为何变得深暗,火光映在眼里也只余寒星一点。
没等想明白,陈仅的手腕突然被抓住,再一扯,身体晃一下,便跪坐进梁霄寒怀里。
虽然两人之间仍有距离,陈仅稳住心神,再次举起打火机,没等滑动砂轮就被梁霄寒夺过,随意丢在地上,人也靠过来,伸臂圈住陈仅的腰一搂。
两人一坐一跪,陈仅的身位高一些,因此梁霄寒的头堪堪埋在陈仅胸口。
仿佛被施了定身术,陈仅动弹不得,呼吸都滞住。
「好吵。」梁霄寒皱着眉抱怨,「他们吵死了。」
一个要他赶紧结婚,好名正言顺成为梁家继承人,一个要他懂得放权,恨不得把小他十五岁的侄子过继给他当儿子。
只有在这里,在这个门窗紧闭的房间,抱着这具瘦削的身体,才能摆脱喧嚣吵闹,找回一丝宁静。
时间的流逝中,陈仅也慢慢抚平呼吸。
他知道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也不用做任何事,就这样被抱着就好,哪怕梁霄寒的身体冷得像冰,让人下意识想逃避。
好在这样的时刻总是短暂,梁霄寒很快调整过来,上半身后退,手臂也松开。
却在陈仅即将起身时,忽地又扯他一把,让他坐回原地。
两指扣住陈仅的下巴,黑沉的眼眸细致而肆意地扫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梁霄寒扬唇,总算又露出笑容。
「他说我玩物丧志。」梁霄寒说,「你怎么可能只是玩物?」
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发问,但是陈仅本能地不喜欢这个词,于是开口道:「我是人,不是玩物。」
梁霄寒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起来:「小仅长大了。」
这个称呼让陈仅微怔。记忆中这是很多年前,梁霄寒作为资助者,在信里对他的昵称。
他比梁霄寒小十二岁,自相识以来,无论是身高还是心智,两人的差距都在日渐缩小,让陈仅差点忘了初见时,梁霄寒已经是个大人,而他只是个不及他肩膀的孩童。
两人的关系也从仰望,追逐,变成如今的暧昧,纠缠,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
因此突然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陈仅很难没有一种,原来自己在梁霄寒的眼里一直是那个听话的丶容易被掌控的小孩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