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风拿着信匆匆跑进院门,头发被风吹乱却无暇顾及最往日最注重的仪容姿态,甚至人还未出现声音就先传来。
“阿姐,沈忘尘出事了!”
“砰!”
酒坛掉到了地上,碎裂的陶片飞溅,其中一块不小心擦过楼君尧的脸,他直起身,顾明月看见那串冒出的血珠才回过神,转头盯着顾挽风,“他怎么了?”
楼君尧也没在意脸上的划痕,只是伸手往外扯了扯师姐被酒水溅到的披风,避免沾湿她里面的衣裙。
“康山那里出了疫病,沈忘尘去救人,结果,结果……”顾挽风看着阿姐苍白的脸色,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阿姐身子不好,她和沈忘尘又素来相交,怎么受得了他的死讯?
顾明月看着说不下去的弟弟,有些猜测的出声,“他,染上疫病了?”
她声音轻飘飘的,就像一根快断掉的线,再受不住半丝外力。顾挽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低着头沉默。
“那人呢?”
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向来开朗的楼君尧也不敢接话,沉默无限蔓延,然而这时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疫病,沈忘尘那样的医术和性格,怎么会让染上疫病的人出去呢?就算是他自己,也只会在留在原处,要么治好回来,要么死在那里。
他的信一直没来,说明已经刚到康山不久就染上了,现在这封顾氏手下人寄来的信,也许是让她们赶过去见最后一面,也许就是讣告。
想清楚了的顾明月平静的有些吓人,楼君尧和顾挽风预想中的昏迷和失态都没有出现,她只是没了笑,依旧温声开口,“我今日去康山。”
“阿姐,那里生了疫病,你身子弱……”顾挽风急急忙忙的开口,话没说完却被楼君尧拉住手,“师姐,我陪你去。”
顾明月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迟钝的点点头,“好。”
带着桃花香气的手帕轻轻擦在脸上,楼君尧最先感受到的却是师姐手上冰凉的温度,他怕惊了此时已经懵住的师姐,又担心她身体受不住,试探性的伸手,幸好师姐没有拒绝,拉起她的手放进披风里面,细致的盖好。
吕絮看两人直愣愣的站着也不说话,任由师姐穿着湿哒哒的披风,大师兄还又给拉紧了些,之前不是挺有眼色的拉开了吗,现在又发什么疯?
“师姐,我们先进去吧,我去给你收拾行李。”现在温度还低,先把衣服换下来,康山想去就去呗!她们修行之人有什么好惧怕的,疫病是会传染人,可留在康山的是沈忘尘,对师姐来说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顾挽风虽然也很难过,但是看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要往康山凑,只能理智劝阻,“阿姐,爹娘肯定不会答应的。”
楼君尧还没开口,旁边的吕絮就先出声,“顾师兄,宗主和夫人那么忙,我们不说的话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吕絮不知道为什么宗主和夫人那么忙,但她自小在临安长大,看见一直陪着两位师兄的是师姐,陪着师姐的则是沈忘尘,他同样没有修行,比师姐大一些,今岁双十,陪着师姐的岁月就已经占了生命的一半。
这样一个人要是没了,师姐不知道心里难过成什么样子,现在还要拦着她去康山,那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起码可以死得痛快。
顾挽风劝不住人,只能跟着进去,看着顾明月重新换了件银白色披风,终于缓过神来,开始安排出行。
“走,我们去找爹娘。”
那是沈忘尘,是临安顾氏的医师,她不可能就这样悄悄的去,何况一个感染了的疫区,不以顾氏的名义康山的人根本不会让她进去。
“你说你要去哪里?”岑景被人匆匆叫来书房,听见的就是自己病弱的女儿要去疫区,她这副身子,和去找死有什么区别。
顾明月抬眸,并不惧怕阿娘的怒火,“阿娘,我要去康山。”
“你好好一个大小姐,去康山干什么,那沈忘尘和你有什么关系?”岑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为了一个男人,要不顾自己的生命,不顾父母不成?
“阿娘,从五岁到十五岁,我们相识十年,他母亲早逝,祖父也不在了,难道要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异乡?”十年,她十五岁的三分之一,不是父母,不是弟弟,是沈忘尘。
被困在小岛上这些年,岑景一直自诩做的还不错,就算再不喜欢,也兢兢业业的当好一个宗主夫人,然而顾明月这一句十年,对她来说却仿若诛心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