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微微侧身,示意丫鬟把篮子递上。秦氏身侧的妈妈忙上前接过,掀开白巾,就见篮中全是一粒粒的豆子。
卫嬷嬷又直直目视着秦姨娘,加重语气道,“还请姨娘别忘了,拣了后务必先晒干再煮熟,先干后熟,切勿混淆了。供佛的东西,若是弄错了,可就积福不成反积祸了。”
秦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强作镇定地应下。卫嬷嬷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丫鬟走了。秦氏猛地坐到贵妃椅上,脸色发白,心里一时既后怕,又觉得屈辱。良久,情绪才平复下来,她扶着嬷嬷的手站起来。
老夫人这是知道她动的手脚,刻意叫卫嬷嬷来敲打她了。
这回是她错估了老夫人的手段,本以为几年过去,老太太放权给几个儿媳妇,对府里情况的掌控大不如前了。却没想到,是她大意了。老太太虽年纪大了,多年的经营却还在。
秦氏下意识地想起当年她在祝氏院里做的安排,也是被老夫人一夜之间连根拔除。这次老夫人却只是警告了她,要走了孙氏,相较之下,手段甚至算得上温和,甚至都没收走她的管家权,是顾忌江三爷,还是另有别的打算?
秦氏暗自思忖着,一连数日,府里都风平浪静,不见老夫人有什么动作。正当她安心下来,认真地捡佛豆时,一个消息却在府里炸开,宛如石破天惊。
江三爷要续弦了。
一时之间,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这消息。江宜乐倒是很热心,特意来绿漪堂拉着宜嘉说这事,嘀嘀咕咕地跟她说自己从母亲高氏那里打探来的消息。什么保定府王家的小姐、顺德府廖家的小姐,把高氏提到的几个人选全都细数了一遍。
宜嘉对父亲即将续弦这事,没有太多的感觉。母亲过世几年,父亲再娶也是迟早的事。看江宜乐说得口都干了,就叫丫鬟给她倒了热牛乳。
江宜乐大喝了一口,打发丫鬟出去,凑到宜嘉耳边,小声地道,“宜嘉,你会不会害怕新夫人对你不好啊?”
宜嘉愣了愣,仔细想过后,摇摇头,轻声地道,“应该不会吧。”新夫人进门,和她又没什么冲突,怎么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哦,我就是看戏文里这样说,说什么后娘都是心肠歹毒的。”江宜乐随口道,看宜嘉不担心的样子,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了,非要拉着宜嘉出去看丫鬟堆雪人。快到晚饭的时辰,才被丫鬟劝着回了四房。
用过晚膳后,宜嘉趴在窗边的炕桌上写字,宝音在旁边收拾绣线陪她,屋内一片宁静,只炭炉时不时发出些许轻响。这时丫鬟敲门进来传话,道二少爷来了。
宜嘉立马高兴起来,爬下炕要去迎二哥,穿了鞋,刚匆匆走了几步,就猝不及防撞到了什么,下意识捂着额抬头看,而后眼睛亮亮的,“二哥!”
江明霁看小丫头还捂着额头,一把抱起她,带着往屋里走,“跑得这么急做什么?撞疼了吗?”
宜嘉乖乖搂着兄长的脖子,老老实实地道,“一点点。现在不是很疼了。二哥,你怎么过来了?来看我麽?”
江明霁抱着宜嘉坐下,拨开她的额发,看了看小丫头的额头处。见没什么大碍,才回宜嘉的话,“明日休沐,回府了,来检查检查你的课业。”说着,看宜嘉委曲求全的抿抿唇,哦了声,煞是有趣。他扯了扯唇,才又接着道,“顺路给你带了些东西。打开看看。”
松年在一旁,正惊讶于自家主子和五小姐的相处方式,见主子看过来,立马收起心头惊讶,低眉顺眼地将手中的油纸袋递上前去。
宜嘉拆开油纸包,是麻烘糕,香甜松脆。这道点心是董妈妈拿手的,她祖上是湖广人,后来全家迁来北方,祖上的手艺却没丢了,时常做来给宜嘉吃。这道糕点是宜嘉最喜欢的。宜嘉在二哥面前是藏不住话的,立马就问出口了,“二哥,这是董妈妈做的对不对?你去别院了……董妈妈她还好吗?”
看小丫头这么紧张董氏,江明霁心头略微划过一丝淡淡的醋意,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旋即摇摇头,“急什么,边吃边说。”
宜嘉乖乖地哦了声,坐回去吃粑粑。江明霁喝着茶,慢慢地道,“董氏身子已经大好了,只还有些咳,大夫说,再养个半个来月,应当就无碍了。”
宜嘉听了这话,轻轻松了口气。虽四婶也答应过,会叫人关照董妈妈。但她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如今听二哥这样说,她才是彻底地放心了。不知为何,似乎只要是二哥的话,她下意识地便觉得不会有错……
吃过麻烘糕,宜嘉便主动地拿了自己最近的课业来给二哥检查。江明霁耐心地检查完课业,又核对了宜嘉院里上一旬的账目,已是夜幕时分,他起身准备离开。宜嘉穿着斗篷,坚持送他到庑廊。
那斗篷很是厚实,宜嘉走得有些艰难,江明霁便放慢了脚步,走了一段,就回身道,“就送到这里吧。”
宜嘉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手,点了点头,“二哥,你路上小心些。”
江明霁颔首,又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温声地道,“父亲要续弦一事,你应该听说了。新夫人进门,你不必害怕什么。”
宜嘉仰脸看着神情温和的二哥,只觉得内心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定。她抿唇点头,伸手抓了江明霁的袖子,“我知道了,二哥。你读书这么累,就不要担心我了。”
小丫头倒是很懂得体谅人。明明也没人教她这些,却仿佛生而知之般懂事。江明霁伸手揉了揉宜嘉的头,略一颔首,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