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留下这样一个年幼稚嫩的女孩儿,却是没人能护着了。
秦姨娘遗憾地想着。嘴上只摇头,微笑着回宜嘉的话,“并非是送走,只是送去别院养病,待她病好了,再回您跟前伺候便是。五小姐,三爷他,也是为了您好。”说罢,又示意身后的嬷嬷上前,语气体贴地道,“董妈妈不在,也不好叫您身边缺了人伺候。这孙氏是伺候过您父亲的老人,行事一贯稳妥,便叫她暂时先顶着董妈妈的差事。若她哪里伺候得不周到,您尽管同我说。”
秦姨娘话音落下,那孙氏上前来,朝宜嘉行了礼,一脸和善,“奴婢见过五小姐。”
宜嘉攥紧了袖子,面无表情地叫她起身,“你起来吧,孙嬷嬷。”说罢,转头对秦姨娘说,“董妈妈离府的事,还请姨娘缓一缓,待我问过父亲,再做决断。”
她语气很是坚决,透出几分强硬。秦姨娘有些意外,宜嘉看着软弱可欺,性格中倒也有坚韧的一面,不过她自是不怕的,只微微笑着道,“既如此,那妾身叫他们傍晚再送董妈妈离府养病。”说罢,便与宜嘉告辞,屈了屈膝,带着丫鬟走了。
秦姨娘前脚一走,后脚宜嘉也匆匆地出了门。孙嬷嬷见她小小的背影渐远,面上半点不急,五小姐年幼,不过一时依赖那董氏,时间久了,自然就亲近她了。
秦姨娘管着三房,那董氏今日出了府,再想不痛不痒地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一个掌家的宠妾,想要整治一个管事妈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宜嘉出了绿漪堂,便直直地往三房正院去。秦姨娘远远地注视宜嘉离开的方向,面色从容,倒是身旁大丫鬟有些忐忑,低声地道,“姨娘,要不要叫正院的人拦着五小姐?”
秦姨娘淡淡地道,“拦什么?这事我已请示过三爷,又是按府里的规矩办事……五小姐年幼,一时接受不了,也不稀奇。”说罢,便不在意地转过脸,吩咐另一个丫鬟,“去安排一下,入夜就着人送董氏出府,动静别闹得大了,免得扰了主子们的清静。”
丫鬟应喏。
三房正院起居房里,两个小丫鬟正服侍江永陵更衣,一个拿了靴来,蹲下身去。门外传来几声叩门声响,江永陵唤了进,叩门的小厮才进屋来传话,“三爷,五小姐求见。”
听见来找自己的是小女儿,江永陵皱了下眉,“可说了什么事?”
小厮低着头,“道是五小姐身边伺候的嬷嬷病了,按制要挪出去,五小姐想留那嬷嬷在府里。”
江永陵听后,起身道,“这等琐碎小事,让她去找秦氏便是。”他拂了拂手,等丫鬟替他戴好玉佩,便抬步往外走。他今日还要出府赴宴,门口的管事迎上来,“马车已经备好了。”
江永陵低嗯一声,朝外走去。一袭文人常穿的菘蓝直裰,身姿如竹,气度儒雅不俗。走过一道照墙,却看见小女儿带着丫鬟,守在书房外。江永陵的脚步不由得一顿,面色略略冷了几分。
宜嘉却顾不上其它了,赶忙走上前去,微微屈膝行礼。父亲一向事忙,她来请安,十回有七八回都未得见父亲。往日她习惯了父亲的疏远冷落……可今天事关董妈妈,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和父亲说上话的。
“宜嘉莽撞,未等通报便过来了,还请父亲见谅。”宜嘉微微垂眸,规规矩矩地先认错。
江永陵背手而立,看着低头认错的宜嘉。那张脸还是一团稚气的,垂眸抿唇时,却流露出几分倔强。他沉默了半晌,淡淡地道,“罢了,起来吧。说吧,何事找我?”
“谢父亲,”宜嘉直起身,抬头说了董妈妈的事,又道,“董妈妈平日里照顾我无不周全细致,如今她病了,又无亲人照顾,还请父亲开恩,容董妈妈在府里养病。”
江永陵听罢,见宜嘉眼含期待地望着自己,收回目光,平淡地道,“此事秦氏已和我说过。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不能为了董氏一个人,就坏了规矩。何况别院也并非无人,那厢管事的自会安排,不必你如此操心。”
江家并非那等磋磨下人的人家,家风清正。得病的下人挪出府,也不是就置之不理,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送去别院,负责的管事也会为他们延医问药。因此在江永陵看来,秦氏的做法并无甚么不对,反倒是宜嘉的担忧,显得杞人忧天。
江永陵自觉处理也算公正,不再与宜嘉多说什么,只道了句“我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留下宜嘉仍在原地站着。
宝岚从背后望着宜嘉小小的背影,瘦弱无助,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她不由得上去,低声地劝,“天冷,咱们回去吧。”
宜嘉呆呆地站了很久,才低低地“嗯”了声。
其实她来之前就想过,父亲也许不会答应她的请求。可是祖母病着……董妈妈的事,除了来求父亲,她想不出还能找谁。宜嘉看着脚下,只觉得说不上的无助,她深吸了口气,停下道,“先不回绿漪堂。”
宝岚微愣,却听得宜嘉又道,“我去求四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