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嘉毕竟年幼,不懂得开口之前铺垫什么,江老夫人这样一问,她便乖乖地说了。
“……我听说祖母罚了三姐姐和四姐姐。”
江老夫人一听,心下明了了七八分,“你想替你两个姐姐说情?你三姐姐和四姐姐做了错事,连累你受罚,还病了一场,你不怪她们?”
若说委屈,当时是有的。但宜嘉一贯是不记仇的性子,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开心的事,她不喜欢一直去想。开心的事记着,不开心的就忘掉。没人教过她这些,但宜嘉仿佛自小就无师自通,懂得不和自己较劲。
她思量了片刻,抬起头,声音稚嫩而轻地道,“夫子课上教过我们一个词,叫作唇齿相依,是说人与人的关系很亲密,像牙齿和嘴唇一样。夫子还说,虽然牙齿和嘴唇密不可分,但也有打架的时候。父子夫妻兄弟姐妹之间,就像牙齿和嘴唇,总会有磕碰的时候,重要的是宽容和互相体谅,不要事事计较。只有这样,一家人才能和和气气的。人和人相处,才会越来越好。”
宜嘉一番话,虽略显稚嫩,但在她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是难得的通透了。江老夫人沉默半晌,随即缓缓地道,“这事你是苦主……既是你来求情,那这剩下的罚,便免了吧。”
宜嘉闻言,从榻上下来,站着谢过祖母。
江老夫人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叫卫嬷嬷去二房和四房传了她的话。待卫嬷嬷走过一趟回来,宜嘉也已回了绿漪堂了,她进屋去跟主子回了话。
“……奴婢已经同二夫人和四夫人说,免了两位小姐的罚跪了。”
江老夫人点了点头,没有叫她出去,过了半晌,才又问,“两边可说了什么?”
卫嬷嬷摇头,“倒没说什么特别的。”顿了顿,又想起来,遂道,“倒是四夫人,奴婢当时还未走远,隐约听着她吩咐下人,说要送东西去五小姐院里……”
说罢,也意识到什么,委婉地猜测,“难道是四夫人,托了五小姐来说情的?”
“多半是了。”江老夫人手指拨弄着念珠,声音微冷地道,“否则宜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养病,她那院里管事的董氏,你我都知,并不是四处钻营探听的性子,她是如何知道宜珠宜乐受罚的?更遑论这般委曲求全,来替她两个姐姐求情……”
“这……”卫嬷嬷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按理说,这件事里,要说最委屈的,便是五小姐了。用一句“受了无妄之灾”来评价,也丝毫不为过。如今却又是她一个小小的人儿来,说出那番“唇齿相依、家族和睦”的话,为姐姐们求情……
任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这情景,也难免生出几分心酸了。
但这却又已经是这事最好的收场了。
二房和四房乃是庶房,虽说二爷和四爷平日里也十分敬重嫡母,但到底不是亲生,罚得重了,难免生出龃龉来,伤了府里和睦。可险些害了手足性命,绝非小事,若是不罚,更是有失公允。非但要罚,还要严惩,不能轻轻揭过。
眼下这个情形,如要破局,也唯有五小姐这个苦主不计前嫌,出面说情,老夫人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好松一松口。如此一来,各方都有台阶可下,事情也可妥善解决。
只是,到底还是委屈了五小姐了。
卫嬷嬷想了半晌,再开口,却是宽慰主子的话,“……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的。五小姐虽在这事上受了委屈,吃了亏,可反过来看,又何尝不是二房和四房欠了她人情了?您不是常说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五小姐这般宽厚的性情,说不定正是她的福缘所在”
江老夫人是吃斋念佛的人,不说盲目笃信,却也是信几分福缘福报之说的。听了卫嬷嬷这番劝说,面色渐渐缓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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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愈近,不等宜嘉回去上课,族学倒是先一步闭门停课了。
廉罗两位夫子告假返乡。江家备了厚厚的年礼,又由几位郎君亲自送夫子出门,不可谓不尊师重道。
临动身前,廉夫子特意叮嘱江明恒等人,“来年开春是你们初次参加院考。这段时日,学业上也不可松懈了。须知学如逆??????,不进则退,不学则殆。”
几人俱是应是。送走两位夫子后,几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明霁在书桌前写字,叫了小厮松年进来,“去跟五小姐院里说一声,我傍晚过去。”宜嘉上回请他去做客,两人定下了今日。江明霁既应了,便不打算食言而肥。
松年应下,出去传话了。过了会儿,书房的门被敲开,进来的是院里的大丫鬟忍冬,屈了屈膝,才道,“方才您不在时,林嬷嬷来了一趟。说您送去给姨娘治眼的药用完了,问可还有新的。您不在,奴婢也不敢拿主意,便同林嬷嬷说了,待您回来,奴婢禀了您后,再去跟她回话。”
祝姨娘是小户出身,不会什么琴棋书画,倒是女红针线,还算拿手。只是针线活伤眼,时间久了,祝姨娘的眼睛便不大好了。请了府里的大夫开了药,吃了也不见好。
后来江明霁在外头寻了擅长治眼的医师,给祝姨娘开了一方药,效果很是不错。只是那药是那医师家学秘传,因此每月都是医师制了药丸,江明霁派人去府外取了,再送去祝姨娘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