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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矮子见状大惊道:“你是谁!”松开盒子,劈手揭了他的面具,又去抓那菩提丹。紫袖扔开锦盒,在他臂上一磕,那人手臂一麻,手掌不由自主地摊开,将药丸拍向远处。二人眼神都牢牢追着菩提丹,紫袖心知这药难寻,当下伸出常明剑向旁边一搭,将那药丸又拨了回来。二人不顾说话,都抢上前,伸手去抓。

这时屋里听见动静,又冲出来一个瘦子,见状伸长手臂跃了上来,眼看菩提丹便要被他后来居上,堪堪得手;紫袖连忙抬腿,一脚踢在矮子身上,力道却直向后传,矮子“哎哎哎”叫着朝瘦子摔去;那瘦子被他一碰,芦柴棒般的手臂一歪,药丸竟顺着他宽如扯旗的袖筒滑了进去。紫袖顿时傻眼,又抢上一步,从下往上一掌击在矮子圆滚滚的肚皮上,只见一层肥膘轻轻荡漾,掌力朝上一波一波传递,矮子本人似是毫无损伤,全部传在了瘦子身上。那瘦子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运功相抗,谁想紫袖掌力不为伤他,只为将菩提丹挤出来,瘦子这一运功,二人力道相撞,药丸子“嗤”地从袖口弹出,斜飞上半空。

紫袖待要跃起,矮子却一掌冲他打来,他伸手“啪”地接了,瘦子便趁机去抓丹药。紫袖手上倏然加力,一道劲风掠过,矮子经受不住,朝后退去,带得瘦子也退;菩提丹溜出瘦子的手指,正赶上矮子站稳又往前冲,被他肩膀一撞,登时向紫袖面门飞来。情急之下,紫袖未及伸手,亦未及闪躲,只好张嘴去咬那药。只没想到菩提丹甚是滑溜,牙齿咬得不牢,径直落进了口中。那两人见状都忘了打,扬声叫道:“快吐出来!”

紫袖后退三尺,抬剑一指,含混不清地道:“药在我这里,你们若硬抢,我就咽下去。”

那两人对视一眼,矮子便道:“有话好说,你想要甚么?要钱,要旁的药材,都给你就是了。”瘦子道:“或许你要出去?我们就当没见过你。”紫袖便道:“我问你……”刚说这三个字,耳闻飒飒风声,尚未辨别,后脑勺便遭到重重一击,他只觉如同被甚么极软又极硬的物事打中,眼前一黑,便向前倒去。

脸孔和地面飞速接近,他伏在地上,本以为万事休矣,只侥幸那菩提丹气味甚是冲鼻,不知用了甚么昂贵药材,含在嘴里又苦又辣,虽一时动不得,却不曾晕去。后头有人冲上来捉住他的手脚,封了穴道捆住,将他抬进屋内,撂在地下。紫袖知道这颗丹药是重中之重,只管咬紧牙关,打定主意不松口。

那几人围上来,见他睁着眼睛,矮子冲他道:“张开嘴!吐出来!”瘦子道:“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摸进来的?”数只靴子在面前,更有个人抬脚踩住他下巴,用一根棍子朝他口中乱捅。紫袖脸上的假胡须纷纷脱落,嘴里火辣辣地痛,被棍子捅得忍不住要吐,口齿不清阻道:“别捅!”那人毫无停手之意,却捅得更狠,紫袖口中泛起血腥味,又要呕吐,忍不住朝下“咕嘟”一咽,干脆将药咽了下去。

矮子离得近,大叫道:“你敢咽?你竟敢咽了?你是甚么东西,也配吃这药?!”说着便来捏他的嘴。几人见他除了嘴角流血,口中着实不剩什么,瘦子便阴恻恻地道:“那也只能要你的命交差了。”

紫袖一颗菩提丹下肚,渐觉胸腹中如被火烧,翻翻滚滚。这几句话间,已难受得血气上涌,内息四处乱窜,外加点穴之人功力尚浅,此刻便将封住的穴道都冲了开来。他挣断绳索翻身而起,双手推出,将身边几人逼开数尺,站在垓心道:“我今天既跟进这里,就没打算再活着出去。我要见你们教主,与他对质——当年为何要烧凌云山,为何杀我师父,到底有甚么血海深仇?是江湖好汉,就来把恩怨分说个明明白白!若是从前得罪了贵教,我师父没还清的债,我代他来还;若是说不清楚,那我便要讨个公道,为我师父报仇。”

只听身后一个清脆声音道:“谁这么大的声势,在魔教里头讲甚么好汉了,公道了?”众人眼光到处,一个淡绿衫子的女郎走了进来,满脸不屑,眼睛滴溜溜打转,已将紫袖瞧了几遍。紫袖只觉她神情眼熟,也上下打量着道:“你是甚么人?”

女子望着他笑道:“你不是要找教主么,在这里闹甚么事?”

矮子如见亲人,忽然一跺脚,委屈道:“他将我辛苦寻来的菩提丹吃了!”

他不说不要紧,一说这话,紫袖又注意到腹中泛起的酸苦味,竟是越来越强,直冲脑门,让他开始发晕。那女子听罢也现出怒容道:“好大的狗胆,将他肚皮剖开!”说罢闪身便扑了上来。

紫袖只觉一股罡风直冲心窝而来,不由一惊,没想到她出手这般重,闪避着道:“剖出来也不能吃了。”女子又朝他喉咙一抓,竟是一路干脆利落的大擒拿手,紫袖手边无剑,便以小擒拿手相格,女子迅即变招,依然直取他喉咙。紫袖翻手一缠,二人手臂绞在一起,女郎运劲一推,紫袖错身将她的气力卸了,将人牢牢压住。那女子眼见不支,紫袖心想:捉住她做个人质正好。伸手便抓住她的脉门,见那女郎乖顺地不再乱动,他正待扬声要挟,却见她嘴角扬起促狭的笑来,忽然听见身后又是飒飒轻响,暗道不妙,却已晚了,又是似软似硬的一击,正正敲在他背心至阳穴上。他混沌的脑海顿时一片黯然,重重跌落在地。

等他再次醒来时,又是静悄悄地。紫袖先摸了摸肚皮,并没有被剖开,才放下了心。看看四周,天色已黄昏,自己却是躺在一张桌上,手脚倒是不曾被绑,棉袍却被剥掉,只穿着单衣,怀里的零碎东西都被搜走了,脸上的伪装也都被除净。此刻不但有些冷,更是脸上痛,身上也痛,想必被偷袭之后,又额外受了不少“照顾”。

他听着外头没动静,心想今日约略是要死在这里。两年来他从无死志,历尽艰辛终于摸了进来,怎能甘愿就此撒手。只求死也要死个明白,不知如何才能再见到他们教主。他忖度着再捉个人逼问,翻身下了桌子。

头依然有些晕沉沉的。屋里空荡荡,院里也似是无人居住,他正待细瞧,忽然窗缝里有甚么一闪,像是谁走了过去。他连忙喊道:“喂!”抢出门外,恰好见一人沿着长廊,从院子角落出去。身上一件雨过天青袍子又轻又软,在半空里浮动飘飞。

他对着那袍角一愣,见无人看守,拔脚便追。又进一重院门,左右四顾,那人依然转过廊角飘然而去,只余下半个背影;只因个子甚高,走得也快,紫袖唯独看见他微微抬起的一只脚后跟,脚上套着墨蓝色的软底便鞋,金线绣的细密花纹在斜晖里一闪。

紫袖惊骇无已,嘴边有一句话呼之欲出,却怕开口便把一颗心吐了出来。那个背影,那个背影……

为甚么竟会像他日思夜想的人。

“不,不是他……”紫袖拖泥带水地走着,茫然自语,“魔教为甚么有人同他这样像?”

展画屏素来不喜宽袍大袖,只嫌行动不便,多年来一直是箭袖窄衣,一双武靴走遍天涯。即便在凌云山上待在清溪小筑,也不穿这样肥大的袍子,更何况如此花哨的便鞋。紫袖又是激动,又是迷乱。是他在人间有个兄弟,还是有人与他身量一致,却长着另一副面孔?

他想看他的脸。

他追着那一抹身影走个不休,不知穿过了多少庭院。阒寂无人的魔教深宅中,他浑然忘却了四伏的杀机,忘了随时有可能会死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追寻自己的幻觉。他越来越冷,脚步越来越慢。他想:我是要死了,他许是来给我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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