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说,边努力回想此前那一幕:“我甚至还没有看清这里的妖祟究竟是什么。”
“自然也是为了困住。”谢晏兮眼底有了笑意,声音却平直,道:“困住想要从这里逃走的人。”
凝辛夷于是提高了一点音量:“妖瘴展开之时,我们全都被送出了宁院,这也是那妖祟刻意为之?它想要留下的人是……王典洲?”
她有些探究地看向前方:“这妖祟究竟是何出身?来自何方?为何与王典洲有这般深仇大恨?”
“还有一件事,不知你可曾有所耳闻。”谢晏兮弯了弯唇角:“这般由妖祟主动形成的妖瘴,一般与妖祟自身的能力有关。比如草花婆婆本体为菩提树,妖瘴之中,所有草木都可以被她控制,凋零盛放,不过一念之间。”
“同样,你面前的这一处妖瘴,也是如此。”谢晏兮背着她,姿态却依然轻松,甚至有余力松开一只手,看似漫不经心地搭在了剑柄上,手指轻敲:“屋顶瓦片的数量是对的,地面砖块的排列是对的,但血迹的颜色不对,门开的缝隙大小不对,因为幻境究竟是幻境,总会有蛛丝马迹。”
“最重要的是,方才那样剧烈的妖力爆炸后,这里怎么可能还可以维持原状?越想要欲盖弥彰,越会过犹不及。”谢晏兮终于抬眼看向前方,眼底似是有凌冽的剑风:“这个道理,阿芷姑娘难道不懂吗?”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片刻。
那扇通往大夫人书房的门无风自动,发出“吱呀”一声响。
歪斜的书柜重新出现在凝辛夷和谢晏兮面前,那些书柜上重新被层叠的书册填满,以一种有些诡异的姿态顽强地停留在书架上。
下一刻,所有的书架轰然坍塌,那些书也化作了一片火色,逐渐变成了漫天的飞灰。
飞灰逐渐扩散开来,一道紫衣红发的身影踩在那些灰烬上,赤足走来。
她的手腕和脚腕上是断了一半的铁链,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的长发有些歪斜地束起在脑后,就像是这具躯体之中原本的灵魂终于归位,那张清丽的脸上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痴傻之色。
虽然衣着和发色都变了,但那张脸,正是阿芷。
她赤足塌灰而来,整个宁院都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摇摇欲坠,那条通往地宫的路也被她从地底提起,就仿佛这一片空间都可以随她的心意被揉捏抑或折叠。
“谢大公子,少夫人。”她的小半张脸上还沾着明显不属于她的血,就这样笑吟吟看过来:“我不是都把你们丢出去了,留了你们一命,你们何苦又要自己进来?王典洲对你们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她边说,边一抬手,那一扇死死钉着王典洲的门浮凸在她手中。
石门之上,白胖的中年男人已经血肉模糊,箭伤贯穿了他的身躯,深入他腹部被搅动的峨眉刺还停留在他的血肉之中,更多的则是火烧爆裂后的烧伤与炸伤。
但饶是伤势如此,他却还是清醒的。
或者说,有人不想让他就这么轻易死掉。
就在王典洲的身影出现的几乎同一瞬间,另一道身着官服的人影踉跄向后几步,脚下不知碰到了什么,就这样跌倒在地,一派狼狈之姿,但他却只记得手脚并用,继续惊惧后退。
赵宗瞪大了眼,难以相信面前看到的这一幕。
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好的便是事情败露,便是与谢家如今的少东家无法谈妥,对方也有办法让王典洲全身而退呢?
他面前的血肉模糊难辨生死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赵宗心中只手遮天,几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神秘人们的形象开始坍塌,但他却依然抱有侥幸的心理。
是了,是了,方才那谢家小子说了幻境二字。
这里是幻境,王典洲这般的形象也是假的,都是那妖祟幻化出来迷乱人心的!
他这样想着,却又眼睁睁看着阿芷俯身,轻轻转了一下王典洲腹部的峨眉刺。
白胖富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然而惨叫很快便哑了下去,因为他甚至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
曾经最是怕死之人,在极痛之下,第一次感受到了何谓生不如死。
而这样对生的惧怕,在阿芷的指间旋转出了一枚薄刃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疼吗?”阿芷笑着看向他:“这算什么呢?剥皮其实不过一点皮肉伤罢了,养一养,就会有新的皮长出来。”
她边说,手中的薄刃一边轻轻刺入了王典洲残破的肌肤,顺着他的皮轻轻一挑,妖气灌注其中,竟是将他的皮肉就这样分割开来!
王典洲疼到晕了过去,阿芷的手在他面上拂动,却又强迫他醒了过来,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对他用刑。
“忘了吗?这可都是当年你对我说的话语,我不过原封不动地再说回给你听罢了。”阿芷手中的薄刃继续挑开王典洲的皮,血喷涌而出,她却仿佛在欣赏什么极美的画面,眉眼之间都是愉悦和终于喷涌而出、不必再隐藏的恨意:“王典洲,你剥下我的皮肉,恶事做尽之时,可曾想过天道好轮回,有朝一日,这些手段,你也会一一体验一遍?”
王典洲喉咙中发出了“嗬嗬”的声音,他慢慢转向谢晏兮和凝辛夷的方向,哪里还有此前狂妄不可一世的姿态,俨然只剩下了哀求:“救救——救救我——”
他尽力比着嘴型:“救——我——”